叉叉說,我和蘇正陽的關(guān)系可以簡單概括成兩個字——母子。
我沒有反駁,這兩個禮拜我每次給他講樺實的規(guī)矩時,都覺得我比我媽還要嘮叨。
他可能也這樣覺得,當我第三次告訴他男女生打水路線不能走錯時,他親切的對我說:“寧晨,你特別像我媽,真的。”
大禮拜前最后一節(jié)課,叉叉用筆捅我的腰:“你回家做什么?”
“別鬧,癢。”我縮了縮身子,“還能干嗎,睡覺啊,困死了。”
如果現(xiàn)在給我一張床,我絕對能睡夠二十四小時。
“我給你推薦個...”
“不停不聽不聽。”
叉叉是韓劇骨灰級粉絲,入住我們宿舍的兩個星期,她一逮到機會就給我們講她的老公,們。她每看一部韓劇就會多一個老公,而且她這人不吃獨食,非常愿意把這些分享給我們。
我不是不愿意看,而是真的沒時間,樺實兩個星期放一次大禮拜,回家吃飯洗澡睡覺,星期日下午三點就要求到校了,我哪有時間看電視劇。
“叉叉。”為表歉意,我溫柔的握住她的手,“以后干銷售吧,肯定有人買你的房子。”
叉叉用白眼表達了拒絕,然后去騷擾前桌的舍長和董希。
我轉(zhuǎn)頭看向蘇正陽:“你大禮拜回家做什么。”
蘇正陽沒有一秒鐘的猶豫:“睡覺。”
我點頭,果然母子同心血脈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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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道我姐在家,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敢用拆房子的力度砸我家防盜門。
我想上下樓三層以內(nèi)的鄰居都能聽到我的叫喊。
“媽!你姑娘我回來了!”我把雙肩包單肩包往沙發(fā)上一扔,興奮的朝著廚房跑去,隔著兩道門我都聞到冬瓜丸子湯的味道了!
然后廚房的推拉門打開,我姐拿著面包走了出來。
大變活人的戲碼嚇得我膝蓋一軟。
我姐叫寧致,極致的致。
就是那種傳說中任何事情都能快刀斬亂麻,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通常成績都好。
這樣的女人,通常都兇。
老實說,我怕她。
據(jù)我媽說我剛出生時見到我姐就哭,她仿佛一個移動的活體開關(guān),只要她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我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動畫片都哄不好。
我媽說這些的時候是開心的,面帶笑容,嘴角扯到耳根。
在我家,我爸是男主人,我姐是女主人,我是二等居民,我媽是傻白甜。
我姐幾乎是散養(yǎng)長大,乖巧懂事,出生后不哭不鬧,會說話后沒多久就在姥姥的指導(dǎo)下背誦古詩。
一上學更是開始展露她的巔峰人生,在幼兒園,她的小紅花拿的最多;在小學,她的滿分試卷拿的最多;在初中,她的獎狀證書拿的最多;在高中,她數(shù)學第一拿的最多。
現(xiàn)在她上了大學,獎學金拿的最多。
我媽曾經(jīng)和我說過:“你姐吧,特聽話,一點都不用人費心,當時年輕氣盛,覺得養(yǎng)個孩子一點也不難。”
我姐給我媽做了一個錯誤的案例示范,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超人,大多數(shù)孩子還是像我一樣,會哭會鬧,并且不省心。
我媽想一出是一出,生我生的非常草率,完全沒記后果。
她如果早知道后來會被我的各科老師找到磨穿鞋底,一定能更早參悟三思而后行這句話。
我姐是散養(yǎng)長大的,我是在她的管教下長大的。
從她小時候教我數(shù)學題開始,我對她的恐懼就種在了骨子里。
那時候我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她和我們班那個牙尖嘴利的課代表一樣變態(tài),都能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把小九九背下來。
她可能也想不通,她這個數(shù)學滿分的人為什么會有一個數(shù)學不及格的妹妹。
當時年紀小,上學只學語文和數(shù)學,后來又有了其他學科,不及格的就不僅僅是數(shù)學了。
她不在家時,我能橫著走,她一回家,我只能夾著尾巴走。
我一緊張,把原本親切客套的“姐,你回來了”說成了“姐你怎么回來了”。
人真是越緊張越容易說真話。
我姐沒搭理我,扯開面包朝客廳走,路過我時扔下三個字:“我樂意。”
要不是嘴里塞了面包,肯定是完整的八個字。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我管不著,我慫,她走近的時候我都下意識往旁邊退了兩步。
星期日上午,我躡手躡腳的鉆進我姐房間,把她的電腦偷了出來,我家沒有座機,手機屏幕被我摔炸了,現(xiàn)在還在返廠維修。
她禁止我碰她的電腦,要不是確定她回母校看老師下午才回來,把我媽的膽子加我身上我也不敢如此放肆。
這是她上大學時的入學禮物,出發(fā)前一晚,我用它看電視劇,不知道碰了什么把,導(dǎo)致所有視頻軟件全都無法運行,第二天她的咆哮穿透手機話筒,震得家里陽臺上的水仙都在打顫,要不是火車已經(jīng)開了,說不準她會立刻買把刀回來。
但此時事出緊急,不開電腦我的化學作業(yè)就寫不完了。
不上Q.Q,哪來的答案。
這學期返校時間從下午四點提前到下午三點,導(dǎo)致我十二點吃完飯,一點半就要坐車出發(fā),三點回宿舍收拾行李,三點半準時在教室集合,四點開始考試。
晚飯前考語數(shù)英,晚飯后考理化生。
所以補大禮拜作業(yè)的時間,只有三點到四點一個小時,而我更慘,生活委要收飯費,我只能看著他們補作業(yè)。
或者作為全班唯一一個可以隨意走動的人,幫忙傳一下答案。
我這樣的班委,才是無私奉獻為人民服務(wù)的公仆。
晚上放學,因為一道卡在得數(shù)的數(shù)學題,我一直磨蹭到班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眼看馬上熄燈,才不得不抱著作業(yè)往宿舍跑。
出門才開始害怕,我耽誤的時間太久,一整個樓道的燈都熄了,整個教學樓好像只剩下我一個人,身后的黑暗里仿佛有要吃人的鬼魂,隱約的腳步聲嚇人,拼命催促我走快些。
終于跑出教學樓,一束白光猝不及防的照在我的臉上,嚇得我腳步一亂,差點從臺階上滾下來。
啤酒肚顯著的高三年級主任瞄準我:“你們倆怎么這么晚,哪班的?”
你們倆?我回頭,蘇正陽就站在我身后兩米的臺階上。
我忽然松口氣,原來剛剛不是鬼魂。
“說話!”
“老師,我三班的,我是我們班生活委,班主任讓我留下關(guān)門窗水電。”
雖然有虛構(gòu)成分,但是不算撒謊,而且這個理由主任絕對找不到任何把柄。
只是我擔心蘇正陽,我怕他耿直的問我,“哎?你不是和我一個班嗎”,如果他真的問了,我就就直接朝著右前方的石墩子撞過去。
“哦,老師我四班的,我也是生活委。”
蘇正陽難的沒掉鏈子,主任挺著肚子看了我們長達半分鐘,側(cè)過頭對我說:“明天讓你們老師換個人,女生,大晚上的不安全。”
是不安全,還有什么比值班主任更嚇人。
確定主任沒有跟上來,蘇正陽挎著單肩包放聲大笑,毛躁的頭發(fā)一陣晃動:“寧晨,你還真是假正經(jīng),編瞎話的本事一流啊。”
我心說不然呢,孤男寡女大半夜從教學樓里出來,一前一后,還一個班,我要是不假正經(jīng),就成了主任眼里的不正經(jīng)了。
但我知道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恭維他,畢竟他剛剛還是很配合的。
“彼此彼此,您過獎了。”
“你們學校的老師都是從墓里挖出來的吧,這都古板成什么樣子了,一起吃飯就是早戀,坐同桌就是早戀,一起出教學樓都能被懷疑...”
我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不滿:“你今天怎么這么晚。”
“放學去廁所了。”
“怪不得我一直覺得有人跟著我,你怎么沒喊我啊。”
蘇正陽瞅我:“我沒跟著你啊,我去的是一樓的廁所。”
“不是吧,你別嚇我。”我把手放進口袋,有點緊張。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蘇正陽忽然盯住我身后的一個點,眼神驚恐,然后轉(zhuǎn)身狂奔。
我被嚇得魂都飛了,緊跟著拔腿就往宿舍跑。
然后就聽到另一個方向傳來詭計得逞的笑聲。
他笑彎了腰,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我,身后宿舍門前的照明燈打在他身上,居然不那么晃眼了。
“傻不傻啊你。”
我氣得跳腳,他朝我做了個鬼臉轉(zhuǎn)身鉆進了男生宿舍,沒有給我報復(fù)的機會。
我只能氣鼓鼓的走回宿舍,因為驚嚇和氣憤喘氣聲此起彼伏,宿舍樓里水盆碰撞聲、腳步聲、說話聲摻雜在一起,天上的星星和接觸不良的路燈一閃一閃的,像是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