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災難并沒有停止,410宿舍發展和班長違紀帶飯的事情只是個開端。
本來老班對于在教室吃晚飯的事情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既然學生愿意把吃飯的時間節省下來,拿著卷餅火燒在教室看書,他也沒什么好責備的,于情于理,我們都是為了學習。
而且晚飯時間真的不夠用,他在食堂值班時也見過學生拼命往嘴里扒飯的慘狀,站在人性的角度,他能夠理解我們。
只要我們不招惹來什么禍事。
付厲是一個特別正派的老教師,有一定教齡、情商高人緣好、教學成績顯著、在樺實說話做事都有一定的“特權”。越是這樣的老師,心氣越高,野心越大,對我們既能放松也能嚴苛,在外班面前護犢子在領導面前取教訓。
事事付厲都可以忍耐我們,和他關系好的學生私下和他拌嘴開玩笑,也會沒個正經樣子。付厲只要兩樣東西,紀律和成績。
成績要年級第一,紀律也要年級第一。
做到了,一切好說。
可我們班最近的紀律明顯滑鐵盧,連著兩天被年級主任抓包,付厲大發雷霆,責令蘇正陽和班長罰站加倍,連站三天。
偶爾我偷偷回頭,,能看見蘇正陽不停換腳的小動作,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過一會兒再移回去,或者干脆蹲下來,等到雙腿發麻再站起來。
站著聽課效率被削減掉一半,再加上他課間和晚自習都用來睡覺了,短短三天拉下不少課程,作業都是勉強做完的,古文抄寫還是我代抄的呢。
一下課我就把上課的筆記遞給他,我的成績依舊不拔尖,但也維持在了班里前十的位置,因為要給他看,筆記記得格外用心,忘了說,我逐漸明白了化學的奧妙,現在已經可以自己整理了。
角色好像倒過來了。
上學期他事事如意,我事事倒霉,這學期卻不一樣了。
我曾經也期待風水輪流轉這件事,巴不得所有好運氣都砸到自己頭上,這次卻例外,我只想把好運氣分給他。
喜歡讓人變得無私和慷慨。
我再三提醒蘇正陽,現在是多事之月,憑借我長久以來的經驗教訓,萬事有其一就會有其二,之后的日子要加倍小心,絕不能再惹出什么禍事。
也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一邊做題一邊心不在焉的問我,不就是不該吃飯的時候吃飯嗎,能有多嚴重。
“你也不想一直罰站吧,多累啊,再說萬一你要是闖了大禍,會被......”
他停下筆,側過頭看我:“會什么?”
“會被開除啊,別以為你成績好學校就不會開除你,老班是護犢子,但在這種事情上他也幫不上什么忙......”
我還在絮絮叨叨,他忽然打斷我,問:“你不希望我被開除?”
“大家同學一場,我在你心里有那么惡毒嗎?”
不知道為什么,蘇正陽又問了一遍,還是剛剛那句話,很慢很慢的問:“你不希望我被開除吧。”
他認真的看著我,手里的筆一下下敲著桌上的卷子。
我搖了搖頭:“不希望。”
他轉過頭去,換了一只紅筆在試卷上劃出一道下劃線,在我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時,聽到他笑著說:“那好。”
我回頭看他,但他并沒有看我,維持著視線和脖頸九十度角的姿勢,有些刻意,好像知道我會看過去一樣。
那好,那好是什么意思。
我聽你的。
我不會闖禍。
還是我不會被開除。
輕飄飄的,根本不像是一句承諾。
但我什么也沒有問,也許他只是在翻譯完型自言自語,是我想太多。
就當做是承諾吧。
我和蘇正陽的“筆記本交易”轉到課下,照例還是把修改內容和一些斗嘴廢話寫在便利條上,只是這次我不再把用過的便利條塞進鉛筆盒,而是全都裝進校服褲子口袋。
秋季校服褲子內里有一層紗網,不抗風不保暖倒是起靜電,秋冬天走兩步褲子就會裹在腿上,好多同學都把內層拆掉了。
然而我拆掉的不是不明用途的內層,而是口袋底面,這樣放進口袋的東西會自動滑落到內外層之間,萬一老師搜查,我的口袋翻過來,只是空的,藏起來的小紙條都在褲腳呢。
體育課結束我往班里跑,門里面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的,在門即將進門的一瞬間踹上了門,他踹門門踹我,我瞬間一頭星星。
始作俑者連忙從前門跑出來,扶起蹲在地上的我。
“你沒事吧?疼不疼?”
是劉皓寧。
“沒事。”我擺手,勉強站起來靠著身后的墻面,“不疼不疼,沒什么感覺。”
我這個人,和熟悉的人說話毫無分寸,半點損害都會加倍討還,像個夜叉。和不熟悉的人卻總是溫溫柔柔,人家道歉我也道歉,所有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撞我的不是劉皓寧而是蘇正陽,我早就問候他家姑奶奶了。
“老班不是說不能關后門嗎,你怎么還給鎖上了?”
我靠著墻醒神,擔心頭上是不是起了個大包,又不敢伸出手去揉,擔心加重劉皓寧的心理負擔了。
“班里打架了,我怕被老師看到,就把后門關上了,沒想到撞到你,對不起啊。”
“打架了?”我瞬間清醒,“誰?”
“張偉毅和賀然。”
我扶著墻朝前門走,頭暈走不快,只能一小步一小步蹭過去。劉皓寧跟在我旁邊,也走的很慢,我寧可他甩下我大步回班,也不希望他陪在一旁,好像我走不快的速度是在刻意強調罪責。
還好路程不長不長,蹭到門口沒花多長時間,班里人聚在后方看戲,男生分成左右兩撥把張偉毅和賀然分開,兩個男生像是斗紅了眼的公雞,校服扯開,頭發卷翹,被撞開的課桌一片狼藉,文具書本嘩啦啦抖落一地。
我扶著前門朝里看,想看清蘇正陽在哪個陣營,可是前排也都站著,隔絕了我的視線。
碰巧自習課各班班主任開會,我們班鬧出這樣大的動靜竟然沒有引來任何老師。而蘇正陽跑去數學辦公室問題,直到上課才回來,并沒有卷進這場禍事。
上課鈴最后一秒,他捧著數學《五三》往教室里沖,一邊跑一邊低頭看手上的題,眼神專注,像是算到關鍵的地方,然后一腦門撞到門框上了。
我放聲大笑,剛發出第一個“哈”就被叉叉眼疾手快的捂了嘴。
蘇正陽扶著額頭往教室里走,我揉著額頭微微鼓起的地方感嘆,撞得好啊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