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已過去了一年多。
謝垣兄妹隨著母親林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
閑暇的時候,謝垣就會偷偷溜出去,跑到靈兮山上采些草藥,拾些野果。
這個時候,謝瀾總會跟在他身后,聽著他嘮嘮叨叨,耳朵都快生繭了,但也沒真正生氣過。
這天,太陽已經落山了,林中一片死寂。
謝垣手里拿著根樹枝,拍打著路邊的草木,自言自語道:“長這么大了,還沒肚子在山上過夜,也不知道半夜的時候,會不會有山魅跑出來?”
說著,他眼珠一轉,“聽說山精鬼怪都能化成人形,還都很好看……”
他停下了腳步,戳著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杉木,“小豆子,你說這山里的鬼怪,回比我和妹妹還好看嗎?他們會不會像狐妖一樣,會魅惑人???”
小豆子,是他給這棵杉木起的名字。
回應他的是一陣風聲。
謝垣又扯了扯杉樹的樹枝,嘟囔道:“你不回答是什么意思?難不成覺得我長得丑?我可跟你說啊,在溫城的時候,所有人都夸我和妹妹長得好看呢,他們說我長得跟天仙似的,說不是神仙下凡,嘿嘿……”
又是一陣冷風拂了過去。
如果謝瀾在這里,一定會懟他一句“你是不是對美貌有什么誤解?!?/p>
謝垣一個人自說自話,說多了,也覺得無聊了,便繼續往前走。
今天林鳶帶著謝瀾去了靈兮山南面,說是去找一味草藥,留下謝垣一個人在家里。
偏偏,謝垣是個坐不住的人。
他們走了沒多久,他就帶著水和干糧上山了。
前幾天在山上,他發現了個奇怪的地方,那時候謝瀾在,催促著他快些回家,就沒怎么去認真研究,今天一定得去瞧瞧清楚。
再往前走了一段,謝垣停了下來。
此時,太陽已徹底的沉沒,暮色席地,四面八方的風涌了過來,微微有些冷。
謝垣裹了裹衣衫,瞧著前方的水潭發呆。
這水潭上面是一個山頂湖,水流順著山勢從上頭的斷崖墜下,落入了這塊凹地里,形成一個水潭。
月亮從云后爬了出來,水面上波光粼粼。
謝垣在水邊盤腿坐下,思索道:先前聽云爺爺說,萬物有靈。這靈兮山既然和靈兮門同名,會不會山中藏著什么寶貝?
他這廂正思考,抬頭的時候,卻發現林間竟然起了白霧。
白霧之中,星星點點的藍光飄動著,像是受到召喚一樣,一點點向水潭匯集。
謝垣耳朵動了動,聽到了遠處山林間有輕微地響動。
他轉頭向那個方向看去,月光下,一只展翅的白鳥飛了出來。
唉?白色的鳥?
怎么看著有點像云夢山山洞里壁畫上的鳳鳥?
那只白鳥在林間盤旋著,身上溢出金色的光芒。隨著它的嘶鳴,無數蟲鳥出聲相合,意外的好聽。
謝垣愣愣地看著,心中卻沒有一絲的害怕。
他已經不是當年溫城那個少年,這一年多,他經歷了太多,雖然沒見過什么山魅精怪,但對于這一類的東西,卻也沒了當初的懼怕。
謝垣沒有走過去,遠遠看著那只白鳥。
林中的霧氣越來越濃,但并不影響他的視線。
謝垣自己也奇怪,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感官似乎變得異常敏銳。遠處的東西,他可以瞧得清楚;細微的動靜,他聽得到;痛覺也異常敏銳,以前謝瀾擰他,他都不怎么覺得痛,可現在謝瀾碰下他,他有時候都呲牙咧嘴。
謝垣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姑且,當作是好的吧。
很久之后,那只白鳥朝著月亮升起的方向,飛遠了。
謝垣收回目光,手撐著下巴,喃喃道:“要是我有雙翅膀,就好了?!?/p>
“人怎么會長翅膀呢,真傻。”
身后忽然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聽著有點像孩童。
謝垣眉頭一皺,向后看去,“誰?是誰在那里?”
身后一片沉寂,并沒有人回答他。
謝垣覺得奇怪,起了身,向剛才聲音響起的地方走了過去。
銀華瀉地,照在林間的落葉上,微微折射出淡淡的藍色。一只渾身雪白的小松鼠,蹲在一塊凸出的青石上,前爪捧著一顆堅果,烏黑的眼珠子轉著,似乎在思索該怎么下口。
謝垣眉頭擰起,微微闔目,仔細去傾聽。
除了落聲和風聲,沒有其他。
小松鼠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動作,不過和之前有些不同。
它正盯著謝垣在看。
謝垣心里發笑,這松鼠竟然不怕人。
“你是仙人?”
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謝垣一愣,可算是看清楚了,剛才說話的,就是眼前這只白松鼠。
“仙人?你見過仙人?”
謝垣蹲下身去,和白松鼠四目相對。
白松鼠眼睛眨了眨,忙把手里的堅果藏到了身后,樣子頗為滑稽。
謝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小家伙是成精了嗎?不光會說人話,還懂不少事啊。”
白松鼠繼續眨眼,可背在身后的手,死死地抓著堅果。
謝垣伸手,戳了下它的耳朵,揚眉,“喂,小白,你是山精么?”
白松鼠歪頭,“小白?你喊誰?”
謝垣眉眼里都是笑意,他可是第一次見到會說話的動物,而且這松鼠又這么可愛。
“你不就是嗎?你看你一身都是白的,白色的松鼠可不多見哦。你會不會變異的?不然怎么會長這樣?而且你身體比一般的松鼠大了不少啊。小白,你是吃什么長大的?你還有同伴嗎……”
他一開口,就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白松鼠忽閃著眼睛,疑惑地看著他,“你不是仙人?”
謝垣怔了下,笑道:“我才不是仙人,我還想見見仙人呢。你肯定在山上待了很久吧,那你有沒有見過仙人?小白,我問你個事啊,你有沒有見過劍仙?”
他的問題實在太多,說話又沒個章法,這會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上山的目的。
白松鼠僵著身子,半晌,道:“你……怎么像個傻子?”
謝垣一聽,心下當即就不樂意了,捏著白松鼠的耳朵,唇角抽著,“你說誰呢?誰像傻子?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你竟然說我像傻子!”
白松鼠被他拿捏著,逃又逃不掉,急得爪子到處亂抓,結果剛剛藏著的堅果,就骨碌碌滾了出去。
“真沒見過你這么煩的人,放開我!??!”白松鼠嚷道。
謝垣伸手撿起堅果,在白松鼠眼前晃了晃,“不回答我的問題,就不給你吃的?!?/p>
別說,他這一招還真奏效,那白松鼠立刻就焉了。
“行行行,你問,你問。”
謝垣當然不會傻乎乎地再問剛才的問題,眼前這只白松鼠看著不像是普通的動物,或許自己之前的一些疑惑,可以從它這里找到答案。
他想了想,說道:“如果有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身體產生了變化,是什么問題?”
白松鼠眼珠子在他身上掃了一圈,“那得看是什么變化了?!?/p>
謝垣一把拍在它的背上,“你個小精怪,還給我裝深沉。說!不說,我就把你的果子給扔了?!?/p>
白松鼠呲牙咧嘴,憋氣,但也只能老老實實回答,畢竟自個還被人提在手里。
“這種事,分兩種情況。一呢,是周圍的環境產生變化,影響了這個人的身體,這種有好有壞,好的因禍得福,身體強健,壞的可能就丟性命啊,或者被影響心智,變成壞人?!?/p>
謝垣見它不說了,又晃了晃堅果,“那另一種呢?”
白松鼠爪子搖了搖,聲音里有一絲氣憤,“你不就是想問,你感官變化的事。直接說不就完了,還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人類,可真是難以琢磨?!?/p>
謝垣心思被它說破,倒也不氣。
他往地上一坐,笑瞇瞇道:“果然是成精了,連我想什么都知道。那你倒是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說的好呢,以后我就多送你點果子吃。”
白松鼠砸吧了下嘴,應道:“靈兮山之所以叫靈兮山,是因為山中靈氣濃郁,你在這住了一年多,又長時間的待在山里,自然受靈氣影響,身體有所變化。你看我,本來早就該死了,在山上待了這么久,都會說話了……”
謝垣瞪大了眼睛,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是說,萬物有靈,此地靈氣聚靈,適合修煉?”
白松鼠瞥了他一下,“那是當然。否則,這兒以前也不會是仙門了……”
說著,它忽然頓住了,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謝垣一聽這話,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白松鼠,心里一陣的凌亂。
它這話什么意思?難道當年靈兮門還昌盛的時候,它就在這里?
這得活了多少年啊?
可也不對啊,要真是這樣,它應該早就幻化成人形啊。
白松鼠似乎又猜到了他的心思,遺憾道:“我就是不小心吃了顆果子,才成了這樣?!?/p>
說著,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嘴,盯著謝垣的身體,眼睛放著光,“不過,現在有辦法了。”
謝垣一愣,被它看的有些脊背發涼,“你干什么?!”
白松鼠伸著爪子,指著他的丹田處,“你那兒有顆金蛋,我要是能進去摸一摸……”
“噗!”
謝垣一把拍在了它的身上,“你做青天白日夢呢!??!說什么糊話?我肚子里怎么可能有金蛋?就算有,你一個活物,讓你進我肚子里?我又不是傻缺,讓你進去了,我還有命活嗎?你見過誰吞過活物,還能活蹦亂跳的!”
白松鼠滿眼委屈,前爪相互碰著,“我就是想親密接觸下……”
結果,它話音才落,腦袋上又挨了謝垣一巴掌。
“去你大爺的親密接觸!”
謝垣當然不會把小松鼠放走,他抬頭看了眼月亮,已經很晚了,再不回去被母親發現,又要挨訓,便一手提著白松鼠,一手捏著堅果,匆忙往山下走去。
路上,他一直在想白松鼠剛說的話。
他早就相信了世上有鬼神,那靈兮山上有靈氣,是不是說,自己可以試著修煉?
或許真的可以。
山林間,夜風輕輕地吹著。
謝垣哼著首不知名的調兒,快速地往山下走,透過林木,遠遠地看到了家中亮著的燈火,風中還能聽到母親和謝瀾的喊聲。
從水潭到山下,要路過一處崖壁。
那處崖壁似乎是被什么物件打磨過,平滑光亮,光照在上面,可以看到其中隱隱有無數影子。
謝垣和謝瀾給這兒取名叫影臺。
走到影臺的時候,謝垣忽然愣住了。
他的身體里有一股熱浪,由小腹處擴散,正散發至全身。
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籠著一層薄薄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