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瑤輕嘆一口氣，又飲了一口茶：“小翠，苦了你了。”

小翠聞言搖了搖頭，輕笑，又繼續為上官玉瑤扇風：“主子說的是什么話，這都是小翠愿意的。”

五年了，也該懂上官玉瑤了。上官玉瑤從不信任任何人，甚至連自己也不信任，上官玉瑤每做一事，便將所有的結果料到，不論好的還是壞的，亦或是中等的。

小翠站在一旁看著上官玉瑤，只見那張臉明明還有著幾分嬰兒肥，可是眼中卻沒了童真，仔細的看，只覺得上官玉瑤不像是個十八的女孩，卻不是因為容顏的原因，而是那眼中的滄桑，與身上所散發出氣息。

十三為官，居從五，然從官三月，因治寒疾有功，官居從三，十四歲，帶領一萬大周士兵，敵扛北蜀，為正二護國將軍，又因維護朝中秩序，殺司正，司法一家，居正一左相，年十六。

三年時光，從一個不知名的小官升到位極人臣的左相，其中哪段故事不稱為傳奇。

上官玉瑤捂嘴咳嗽了幾聲，便揮退了小翠，上官玉瑤看著手中的秀帕，竟滿是鮮血，隨后便從懷中拿出三粒藥一口吞下。

她不是不信任小翠，只是她的命早就沒了大半，而她手中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如今的大周朝中看似安穩，其實殺機四起，黨政嚴重，她將莫言貶到北蜀，一是想要莫言養成治國的本事，那日，她，長寧，莫言三人出征，將北蜀攻破，她知如今莫言在那定不會好過，可是那是最好的磨練場所，在那里反對莫言的不過是腦子里有一股愛國氣息的人。

北蜀在北末帝的統治下，早已經失了民心，所以無論她攻打不攻打，北蜀滅亡定是必然，她要莫言前去，一是因為在那里能提高莫言的治國的能力，二便是莫言若是治理有功，北蜀將會因此成為莫言最堅實的后盾，如此，縱使她失敗了，那些人也無法傷害到莫言半分。

她曾毀了莫言的一場婚禮，她也知道自己無論做什么，都無法補償，如此，那她惟愿以后能將天下送給他，只祈求她對他的損害不像那日那般嚴重。

她從未笙求過莫言原諒，她看著自己的手，早已不似當初那般潔白，當芊芊白素手變成了粗糙的模樣，當那雙潔凈的手，粘滿了鮮血的那刻，便再也沒了當初的上官玉瑤。

她只覺得一身紅衣穿在身上分外刺眼，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紅色，卻又不得不依靠紅色提醒著自己不能放棄，她害怕自己有一天離去，連她自己都不知曉，她不敢熟睡，因為這條命本就是借來的，絕不能輕易放棄，只因她還沒有親手將大周的江山送到莫言的手中。

她十歲以前，渴望能被眾人珍重，她十三以前，渴望從此了無牽掛，而她十六歲后，卻渴望能天天看見那人的笑容，而無論他的笑是不是屬于她的，她都覺得十分溫暖。

那年她曾為莫言改命，卻也因此許諾了一個條件，隨后只見上官玉瑤從桌子下面拿出一棋盤，人生而有三魂七魄，而她卻少了二魂，她那日與姑蘇遲氏約定，她為姑蘇遲氏改命道，而姑蘇遲氏借她靈力，使她為莫言改命，隨后她與姑蘇遲氏進入夢中，輪回千年。

逆天改命，向來不是那般簡單，她改了莫言的命道，便等于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于是她將自己的二魂藏于棋局中，從此只要她還存有一分神識便不會離去。

她毀了自己的靈力，身上的寒毒本不該要她依靠蟻毒來維持，只是她的命本就是借來的，所以自是承受不住。

她姑蘇三氏身份尊貴，而無人知道這所謂尊貴的身份卻是用來還帳，她姑蘇三氏生來靈力強厚，智力過人，卻也因此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身而為姑蘇，便沒了自由，只能一輩子困在大云，守著這所謂的天下。

她姑蘇三氏，生來情深，然情深卻不能相守，生來長壽，卻從無一人長壽過，而每過千年，便毀一氏，如今千年已過，不知會是何氏被毀。

上官玉瑤手執白棋下了起來，一子白棋，一子黑棋，一步一步暗藏殺機，從此觀這棋盤的人會知她這一生，卻不知她藏有二魂，在她死后，她的靈識會進入棋盤之中，困于千年，等待千年后的姑蘇的遲氏，待那事情解決后，她將歸于混沌，從此再無一魂一靈。

一子一棋，便是未年幾年，待這棋局下完，這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她便通通知曉。

莫言，無論你今后記不記得她，她也會幫你算盡千年，贏你個萬事無憂。

棋局一下，天下為注，不論其他，只為情之一字。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大亮，上官玉瑤看著棋局輕笑，隨后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上官玉瑤淺笑嫣然，將嘴旁的鮮血一一擦掉，又將棋盤收了起來，站起身來，看著窗外的桃樹，傾城一笑。

小翠抱著茶杯進了門，看著上官玉瑤的模樣，輕笑：“主子，怎得這么早就起來。”隨后又看了看那還燃著的油燈，以及那還和昨日一般模樣的被子。

小翠強忍著眼中的淚水，隨后將茶水放到桌子上面，向上官玉瑤施了一禮，忙退去。

待離了書房，小翠眼中的淚水通通流了出來，她好害怕主子會離去，那桌子旁的繡帕，那繡帕中的鮮血，她又怎會不知，她每每看著上官玉瑤的背影，她的雙眼便充滿了淚水，她不舍上官玉瑤，卻更不舍上官玉瑤如此折磨自己。

這五年，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還記得上官玉瑤與上官青云吵架的那日，那日上官青云將上官玉瑤關在門外，眼中沒有一分心疼，上官玉瑤就那樣跪在地上，那時正值冬日，而上官玉瑤體內本有寒毒，她見著上官玉瑤的眼中滿是倔強，明明十分痛苦，卻不曾說出半分，她見著上官玉瑤暈倒在地上，她將上官玉瑤扶起，而隨后上官玉瑤睜開雙眼，將她的手揮掉，又跪在了地上，一次次暈倒，一次次醒來，而那里面的人卻沒有出來。

上官玉瑤封為護國將軍的那日，上官青云沒有問候上官玉瑤半句，而是要上官玉瑤辭官，只因上官世家已經影響到皇權。

上官青云不知，這護國將軍上官玉瑤是怎么得來的，他只知上官玉瑤不能當這個護國將軍，北蜀之爭中，上官玉瑤差點失了性命，而身為父親的上官青云卻不曾關心過自己的女兒半句。

她原先十分羨慕上官玉瑤，因為上官玉瑤擁有傾城容顏，家世尊貴，而上官玉瑤又十分聰慧，身上又沒有那些大家閨秀的嬌弱，就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要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上官青云病倒后，上官玉瑤為上官青云熬藥，守了一夜又一夜，而那般孝順的女兒，卻只因為上官玉瑤未曾辭官，被上官青云趕出了家門。

上官玉瑤就站在丞相府外，看似未曾受到影響，而她卻分明看到了上官玉瑤握緊了雙手。

那夜的星辰十分明亮。

小翠擦干了眼中的淚水，隨后笑了笑，又走進了書房中，見著上官玉瑤站在鏡子面前，小翠輕笑，走了過去，拿起梳子：“主子，今日可是要梳妝。”

上官玉瑤點了點頭，小翠見著便拿起胭脂往上官玉瑤的臉上抹去，上官玉瑤的面色太過蒼白，而她也只能依靠玫瑰紅，使上官玉瑤添上幾分氣色。

小翠拿起朝簪，想替上官玉瑤梳好上朝的發型，上官玉瑤搖了搖頭，將她手中的朝簪放下，小翠疑惑的停頓了一下，上官玉瑤淺笑：“今日我不用上朝，你隨便替我梳個發型就好。”

小翠點了點頭，隨后從里房拿出一件藍色的衣服，她已經許久未曾見上官玉瑤穿著藍衣，上官玉瑤搖了搖頭，又指了指里房里的紅衣，她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后便將藍放回去拿出紅衣。

上官玉瑤的容貌絕色，無論藍衣還是紅衣都別有一番風味，而她卻更喜著穿著藍衣的上官玉瑤，因為那般的上官玉瑤便如同畫中的人一般，一身藍衣與天地混為一體，而紅衣的上官玉瑤太冷，終是依舊是以前那般的笑，也沒了當初的那般感覺。

她替上官玉瑤穿好衣服，便見著上官玉瑤又回到了書桌旁，批改奏折，她施了一禮，正準備離去，卻聽見上官玉瑤道：“小翠，待會你去西市買些綠豆糕回來，我記得阿正與你最喜歡吃這綠豆糕了。”

小翠的手停頓一下，隨后忙退了下去，上官玉瑤總是這般，永遠記得別人喜歡吃什么，而卻永遠忘了她自己。

小翠離了書房，便見著一小斯飛快的跑了過來，她皺了皺眉頭，問道：“發生了何事？”

小斯見著是她，忙對著她施了一禮，喊道：“知意姐。”隨后便在她的耳旁說了幾句話，她聞言，眉眼皺了皺幾分，忙要小斯帶她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