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所給予的寬限,是李六爺未敢奢望的,但也給了他一點希望。
在連翻的厄運下,他有些疲倦了。
當天晚上,他就把這事告訴了自己的女兒、周文之、宋揚和回娘家籌款剛到屋的媳婦。
鏢局雖談不上恢復到了正常,但也總算看到了一些轉機。
正如李六爺先前講過的,生意場上沒有朋友,只有利益。他不明白為何這黑衣人這么慷慨。但轉念一下啊,只有一種解釋,黑衣人出于利益的考慮:這個人欠我二十八萬九千五百兩,與其現在逼迫的他無法償還債務被官府抓去坐牢,還不如支持他,若能年底收本金加利息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不過可惜的是,其他一些小債主可不這么想,他們都在欠條日期一到,迫不及待的來鏢局兌換欠條。幸好那個黑衣人給了寬限,李六爺才能如期支付這些小的借款。
就這樣,賬房先生周文之還是那么坦然,他相信自己看到的數字。
可李六爺心中知道,如果不是黑衣人的寬限,這個月要還的一萬五千兩借款根本不能償還。
巨鹿城商界都一致認為李復連遭重大損失,是難以支撐下去的,但看到他能如期支付月底的債務,都無不感到驚訝。不過但并沒有因此恢復對他的信賴,大家都異口同聲的講,李六爺撐不過今年。
這一個月里,李六爺為搜集資金,作出了異乎尋常的努力。之前那些商人,只有一聽說李六爺要借款,無論金額多大,期限多長,他們都毫不猶豫的借出,甚至會主動找上門來。可現在,李六爺跑便了巨鹿城,所有原來有生意往來的主顧和錢莊,不管他開的利息有多高,或期限很短,都無一人接受。
而那位黑衣人在巨鹿城再沒有露過面,他拜訪遠威鏢局的第二天便不知去向了。
至于鏢局的那些鏢師也都走了,想必是找到了新東家。
劉鏢師劉遠山傷好之后返回家中靜養,但他沒有顏面去見李六爺,心中總感覺有愧于東家的信任。倒是李六爺親自來到了他的家中看望他。
李六爺對于劉鏢師的品德與誠信還是十分信任的,知道他不會來見自己,便上門來到他家安慰他,還送上他應得的工錢。
在李六爺離開時,湊巧碰到來探望劉鏢師的羅雄。
羅雄身上穿著一套嶄新的武士服,神采飛揚,眼神得意。不過,這個忠厚老實的鏢師一見到老東家,就急忙退到一邊,神態十分尷尬,雙手搓來搓去,眼神漂浮不定。最后,只是膽怯的與老東家打了一聲招呼,便急忙朝劉鏢師的屋里走去了。
李六爺心中認為羅雄這般拘束與窘迫的原因是可能已經找到新東家了,所以見到自己心中感到慚愧。他走出巷子,來到大街,心中不驚笑道:“真是一個忠厚的人,但愿新東家能像我那樣對你。”
近來,李六爺想方設法,來回奔波,想恢復巨鹿城商界對他原先的看法,那樣他便能借到錢,重新運轉鏢局,解開面前的死局。
十一月份轉眼就過去了。
巨鹿城下了第一場雪。
在初雪的那日,因大雪封路,沒有馬車。
但路上行人卻聽到‘叮嚀’的馬車聲,人們不驚好奇,這天氣怎么還趕車出來。
“那不是李六爺的馬車嗎?”
“對啊,他這大雪天要出城嗎?”
一天之后,巨鹿城紛紛傳言遠威鏢局的李六爺欠款私逃,他自己不愿被官府抓去坐牢,所以開溜了。
然而奇怪的是遠威鏢局并沒有關門,那賬房先生和宋揚進進出出,二人還追討了一些原來商家欠他們的尾款。
周文之依舊那般處之坦然,這些日子里,還支付了一些商家帶來的欠條。那些預言李六爺潛逃的人都云里霧里,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們依然斷言這個年遠威鏢局撐不過。
小年這日,巨鹿城又下了一場大雪,李六爺回來了。
在整個鏢局惴惴不安的期盼下,他回來了。此行李六爺前往了龍川城,他是去找一個多年前受過自己恩惠而發跡的老朋友。這是李六爺最后的希望,也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去找這個人。
可是這人并沒有幫助李六爺,還說李六爺得罪了人,如果他出手幫助,自己也會遭殃。
李六爺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只得在唉聲嘆氣中回到了巨鹿城。
回來之后的李六爺一言不發,他看著擔憂的妻子和一臉淚水的女兒輕嘆了一聲,便把自己關在屋子里。
李六爺的妻子蘇三娘與李素素都感覺到此次事情的重要性,覺得這次的滅頂災難可能真的躲不過去了。
周文之被傳喚進了李六爺的屋子,一直快到天黑,周文之從才屋子里出來,他見到夫人和小姐都在門外守候,向他投來詢問的神情,哀嘆了一聲,道:“遠威鏢局要完了。”
這個一直相信東家的伙計,從他嘴里說出來這句話來,已經證明了一切。
李素素還想問些什么的時候,周文之匆匆離去,又急急忙忙返回來,手里抱著一堆賬本和裝錢的箱子進了房間。
這是遠威鏢局目前所有的家當,三百兩。三百兩能做什么呢?還利息都不夠。
晚膳時間,大雪停住了,北方呼嘯而過,在陰冷的黑夜肆意狂叫,如地獄惡魔一般。
飯桌上,李六爺一改常態,顯得輕松平常,然而,他這樣子落在他妻子和女兒眼里反而更讓她們二人擔心。
晚飯過后,李六爺又把自己關在書房里。
周文之一天功夫完全像變了一個人樣,他再也沒有之前的氣定神閑,只是呆若木雞的坐在賬房里,看著桌上的油燈,眼神之中透出一股絕望的神情。
宋揚看著小姐每日以淚洗臉,想去安慰她,但又不知該如何勸解,這個跟隨李六爺十多年的年輕人,知道鏢局目前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
夜越來越深,母女二人還守在書房外,等待著李六爺從里面出來。
突然,李素素貼在窗戶上小聲道:“娘,爹好像在寫什么東西?”
蘇三娘眉頭一皺,臉上閃過一抹不安的情緒,委身從門縫中望去,心中暗道:“老頭子在寫什么?”
一股隱隱不安的心情在母女兩人心中同時出現,二人對望了一眼,好像想到了一塊,而后都是渾身一顫。
不用多言,李六爺在寫遺書。
第二日,天空放晴,但雪并沒有融化,被北風吹了一晚上,全部凍了起來。
年關也越來越近,街上四處洋溢的熱鬧的氣氛,每家每戶都掛出了大紅燈籠。
唯獨遠威鏢局冷冷清清,毫無生機。
李六爺神態平靜的可怕,他像往常一樣一直待在書房里,按時出來用膳。不過,在用罷晚膳之后,他和李素素說了許多話,都是一些拉家長的閑聊。這讓李素素越發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