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傳來的喧鬧聲,沙摩柯背后等人的叱喝謾罵,他全付諸不聞,天地間仿似只有自己和眼前的勁敵。
在沙摩柯眼中,刀鋒寒似乎突然變得威武高大,登時他心中大吃一驚,知道對方因自己心神失守而得氣勢激增,才會有此幻覺。
高手相持下,由于精神互相緊鎖,致乎感官亦會受到影響。
拔刀聲像戰鼓的鳴響般,在他耳鼓內震蕩回旋。
沙摩柯心知不妙,立時收攝心神,他的獨門絕技“神龍九變”剎那間提升至巔峰狀態。
一般習武者,能練至運氣發勁,收發由心的地步,已可稱高手。
但若要超越其它人,則必須在其中尋求變化,用以克敵制勝。
而變化之道,則在于體內作為經脈樞紐的竅穴的修練,其難度自不可與一般練氣相提并論。到能以竅穴作控制真氣輸發的泉源,始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沙摩柯乃武學的天才,二十三歲便練成功了七個竅穴,創出“飛龍七轉“,可是要到十年后才可多練得一個竅穴,為“八步登天”。其中艱苦,可想而知。
到四十一歲,全身竅穴均可隨意控制,再名之為“神龍九變”,“九”并非是指九個竅穴,而是因“九”乃數之極,而取其無盡之意。武功至此才大成,逐生出約四大宗師之心。
“噗!噗!噗!”
刀鋒寒連續踏前三步,每一步踏下,都發出沉重有力的聲音,大地也似乎隨之搖晃一下。
假若此戰是在五年前他敗于四大宗師金圣手上之前發生,那沙摩柯必會任由對方主動進擊,好趁對方氣勢蓄至滿貫,信心臻達最頂峰的當兒,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挫敵,那對方將受到無可縫補的打擊,生出永遠勝不過自己的挫敗頹喪感,其時要收拾對方便易如拾芥。
但此時不同往昔。
沙摩柯再沒有這種豪氣和自信,離地斜起,向十多步外正揮刀而來,大有橫掃千軍之意的年青對手進擊。
他要將“神龍九變”發揮得淋漓盡致,再配合上天衣無縫的獨門心法“狂風訣”,任對方氣勢攀上新的高峰前,全力出手。
刀鋒寒卻在沙摩柯騰躍離地的剎那,猛然止步。
已身在空中的沙摩柯再次色變,因為刀鋒寒竟能準確把握他躍起的時間,看破他的用心和手段。
這似乎是沒有可能的事,但刀鋒寒偏偏能做到。
到此刻他才明白刀鋒寒為何被譽為西域第一年輕高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假若他變招或退卻,只會陷于萬劫不復之地。
沙摩柯飛臨刀鋒寒頭上,化繁為簡,右手往刀鋒寒頭蓋抓去。
這一抓看來沒甚出奇之處,可是勢道強凝凌厲,令人生出不敢硬碰之念。最駭人是同時包含了吸、刺、卸、封、割等五種從各指發出的真勁,變化莫測,教人難以防御。
刀鋒寒雙目神光閃閃。一聲長笑下,狼刀隨著橫移的步法,往上斜挑。
五聲爆響連串生起,就在刀爪相觸時,沙摩柯以快得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速度,五指先后以按、撞、掃、刺、劈等精奧絕倫的手法,擊中狼刀。
刀鋒寒悶哼一聲,蹌踉橫跌二步,沙摩柯卻借方往上騰升兩丈,在空中像飛鷹般一個盤旋,組織第二輪的攻勢。
那邊的沙通天等人見刀鋒寒銳氣受挫,落在下風,立時爆出一陣喝采聲。
可是沙摩柯卻是有苦自己知。
他對刀鋒寒高明的眼力,神鬼莫測的戰略變化,實已心生懼意,故全力出手,希冀能一舉傷敵,那接下來就只剩下對方能挨上多少時間的問題。
豈知刀鋒寒的真氣竟連生五種變化,一步不讓的擋過他發出的神龍九變,又在他要抓中他的刀鋒前先一步借退勢脫身,使他的后著無以為繼,故才不得不騰上半空,而不能趁勢連消帶打。
這一抓實是沙摩柯畢生功力智能所聚,若仍傷不到刀鋒寒,那對他信心打擊之大,確是難以估計。
下邊的刀鋒寒運轉畢生功力,立時化去沙摩柯入侵的真勁,卓立不動,靜待沙摩柯的第二輪攻擊。
沙摩柯忽然加速,以雄鷹搏兔的勁勢,在三丈的高空滑翔而下。
雙手化成萬千爪影,勁氣狂竄中,籠罩著以刀鋒寒為中心的三丈方圓地面,便旁觀者無不知道這是迫令對手只有硬拼而沒法閃躲,威猛無比的凌厲招數。
刀鋒寒適才雖差點因氣功翻滾而吐血,不過在吃下一粒丹藥后,體內真氣再攀至巔峰狀態。故雖在敵人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敵所動。
他早就聽聞沙摩柯的“神龍九變”向以招數變化見長,自己的刀式亦不能討得多大便宜。故而巧妙地以言語手段,削弱對力的氣勢和信心,便對手生出怯意。
現在已有個非常好的開始。
換了是膽力較遜者,此時必采守勢,可是刀鋒寒乃非常人,冷喝一聲,腳下踏出玄奧的步法,而每一步均能令對方難捉摸其攻勢,狼刀每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急緩無定的迎向漫空灑來的爪影。
爪刀交擊之音陣陣如驟雨聲般響起,時則密集,時而零落。
刀光激閃,寒芒電掣中,沙摩柯活像一頭靈動莫測的飛鷹,凌空作出各種姿態,或盤旋撲擊,或側飛斜上,似是完全沒有重量般。
沙通天與一般幫眾都瞧得眉頭大皺,皆因心知肚明沙摩柯早用上全力,連壓箱底的本領都使了出來。可是刀鋒寒威武如天神,竟是招招硬封硬架,以使人人都大出意料之外的內功外勁,寸步不讓地抵擋著沙摩柯從上空有若暴雨狂風灑下來的凌厲攻勢。
誰都知道他雖陷于被動之勢,卻是全無敗象,且是在等候反擊的機曾,而那將是沙摩柯敗亡的時刻。
沙摩柯施盡渾身解數,終破開刀鋒寒嚴密的刀網,眼看可拍中對方臉門,結束激戰,卻給刀鋒寒的左手擋著,硬拼一掌。
刀鋒寒渾身一震,雙腳陷入沙土中三寸的同時,嘴中噴出一小口鮮血。
沙摩柯亦被反震之力送上半空,此掌雖使對手受傷,他心中卻無絲毫得意之情。刀鋒寒最可怕處是似有無盡無窮的潛力,愈戰愈勇,如此久戰之下對自己實有害無利。
沙通天已看出苗頭不對,沉思了一下,對著邊上的黃值打了個眼色,望著遠處篝火旁的鏢車低聲道:“你認識那味草藥,快去取來。”
黃值一點頭,悄無聲息的繞過人群,往鏢車走去。
此時,刀鋒寒又一顆丹藥入口,內傷已痊愈大半,連忙疾施反擊。
沙摩柯確不愧是稱霸躍馬平原的一方之主,直至此時,刀鋒寒才從沙摩柯似是可無限期地繼續下去的猛烈攻勢下,找到反擊的機會。
刀芒倏斂。
刀鋒寒人隨刀勢,化作一道電芒,朝仍在騰升著的沙摩柯激射而去。
沙摩柯哪想得到刀鋒寒受創之后,還能施出這驚天動地的厲害攻招,心知不妙,無奈下猛提一口真勁,壓下翻騰不已的血氣,全力下撲。
“砰”!
氣勁交擊之聲響徹遠近。
刀鋒寒像斷線風箏的斜飛落地,一個蹌踉,又穩立如山。
沙摩柯則一個盤旋,飛到己方人馬的前方,才緩緩落下。
“錚”!
狼刀回鞘。
沙摩柯軀體聞音劇震,雙目射出兇厲神色,遙瞪五丈外的刀鋒寒。
兩人毫不相讓的對視著。
此時所有幫眾都鴉雀無聲,靜待結果。
沙摩柯的身子忽地再劇烈的搖晃了一下,臉上血色退盡。
一些幫眾傳出一陣浪潮般的驚嘆聲,現在誰都知道沙摩柯輸了,卻不知他傷在何處。
不過答案瞬即揭曉,鮮血從沙摩柯的左脅下滲出來。
沙摩柯沒有點穴止血,先瞧了變得臉如死灰的沙通天等心腹手下一眼后,仰天嘆了一口氣道:“英雄出少年,沙某佩服之極。我現在立即返回荒漠城,交出幫主之位,自此再不插手江湖。”
這誓言等若公布他本人退出江湖的所有紛爭。
這句話是對已經埋伏在邊上的惡滿盈說的。沙摩柯說罷飛身上馬,領著一眾手下旋風般走了。
刀鋒寒正要離開時,在黑暗的沙暴之中現出幾個身影,正是惡滿盈等人,他長笑道:“刀鋒兄幫我這么大一個忙怎可就此離去?我還沒謝謝你了。”
刀鋒寒淡淡道:“三當家莫非也想領教我手中的狼刀?”
獨眼黑龍見他如此囂張,正要怒喝時,被惡滿盈打住,后者笑道:“刀鋒兄勿要誤會,我是真心想謝謝閣下。”
刀鋒寒看了遠處的一眼鏢車,道:“算是送給三當家當上幫主的賀禮了。”
惡滿盈愕然道:“那你如何交差?”
刀鋒寒笑道:“三當家是怕自己吃不下嗎?”
惡滿盈搖頭笑而不語。
后方檢查鏢車的莫愁突大喊道:“三當家,不好,鏢車被人動過。”
惡滿盈神色一變,忙跑過去一看,眼睛一瞇,哼道:“這老東西,肯定把藥材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