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滿月將大地照應(yīng)的一片慘白。
巨鹿城中所有街道都掛起了大紅燈籠,游人穿梭,情侶比肩。
走入城中最繁華的夕水街、走馬街、花燈街其中任意一條,便會感覺到濃重的節(jié)日氣息,猜花燈,放花燈,猜燈謎,把元宵的夜晚點綴的更為嘈雜與熱鬧。
浪天涯本想著元宵節(jié)應(yīng)該回家見一下父母,但回到家竟然發(fā)現(xiàn)是院門緊鎖,門口兩個大燈籠充當守護神。
他正奇怪爹娘去了何處時,夏花開提著一個畫滿山水畫的風燈從遠處的巷子里走來。
兩人一見面都是微微一怔,而后定立在原地。
柔和凄美的月光灑在二人中間,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喧嘩聲如同另一個世界傳來般。
夏花開單手提著燈籠,步伐輕盈,嘴角含笑的慢慢走了過來,雙眼如星辰一般定定的看著浪天涯,淺淺一笑,露出深深的梨渦,淡淡道:“好久不見。”
浪天涯想起上一世曾為這個笑容如癡如醉,這個笑容是他從少年活到中年,千瘡百孔生活中的唯一的動力與希望,可到最后,他只能躲在巷子中看她坐上別人的花轎。
此刻,他會心一笑,回道:“好久不見。”
夏花開問道:“院子上鎖了吧!”而后指了指隔壁她自己院子里的座椅,笑道:“夏叔和劉嬸在街上玩了,要不去我那先坐一會吧。”
浪天涯本想趕著去躍馬平原,但想到自己如今的修為,幾百里路也不過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情,那便坐坐吧。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院子。
夏花開將風燈掛在邊上的枯枝上,而后跑進屋里,不消片刻,便拿著一些糕點和一壺熱茶出來,說著:“都是我自己做的,嘗嘗。”然后又替對方泡上一壺熱茶。
很安靜,只有咀嚼的聲音。
夏花開突道:“明天就開學(xué)了,這個休假我怎么都沒見到你?”
浪天涯喝了一口茶,道:“我在替別人做短工。”
夏花開“哦”了一聲,雙手壓在大腿下面,身子微微搖晃,目光看著巷子里黑暗處,沉默許久之后才道:“我感覺……感覺你好像變了好多,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會靦腆害羞的人了。”
浪天涯笑道:“我們都在成長,性格都會變的。沒有人自始至終都一成不變。”
夏花開微微一笑,點頭道:“也是。”說罷,轉(zhuǎn)過頭頂著浪天涯又問道:“你長大了想做一個什么?”
浪天涯輕聲道:“隨便。”
夏花開慢慢道:“我二叔在天機府做官,他在京城有一些人脈,想讓我再學(xué)兩年便把我調(diào)到京城去跟一個太醫(yī)學(xué)習。”
浪天涯問道:“那你想去嗎?”
夏花開低下頭,嘆道:“我自幼沒有娘,我爹好不容易才把我拉扯大,我想先不急著嫁人,替家里賺些錢在說。”
浪天涯道:“那你就是想去?”
夏花開無奈道:“一年的俸祿有四十年銀子,很不錯了。并且有很大的希望能留在宮中做御醫(yī)了。”
浪天涯點了點頭,道:“這不正是你學(xué)醫(yī)的目的嗎?”
夏花開猛然一抬頭,盯著他道:“那樣我可能就不會再回巨鹿城了。”
浪天涯掃視了一眼眼前的老巷子,道:“你看這個地方破破爛爛的,有什么值得留戀?”
夏花開將小腦袋歪向一邊,不讓他看見自己眼里泛出的淚花,笑道:“是啊,破破爛爛的有什么可懷念的。”說罷,站起身,望著院子里那顆不知年齡的銀杏樹,繼續(xù)道:“記得小時候我爬上去抓蟬不敢下來,是你在下面接著我。”
她自言自語,淚珠順著鼻梁滴落下來,梗咽的笑了起來:“你接住了我,自己卻雙手骨折,過了兩個月才好。”
浪天涯笑道:“一晃我們都十七八了。那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夏花開點頭道:“我們也認識了十八年了呢!”
浪天涯慢慢站起身,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著,走出院子。
夏花開在后面喊道:“天涯……”
“怎么了?”浪天涯緩緩轉(zhuǎn)身,見她淚流滿面,心中不免痛了一下,有想走過去把她擁入懷中的期望。但他知道,他踏上修仙路,人間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只是一捧沙子,越抓的緊,便流逝的越快。
他們已經(jīng)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沒事,明天見。”夏花開擦了擦淚水,笑著說道:“今天的月亮很美吧?”
浪天涯抬起頭望了一眼,回道:“跟你一樣。”說罷,消失在昏暗的胡同里。
夏花開貯立良久,望著他消失的地方,邊笑邊哭著自言自語道:“你還是個傻瓜。”
遠處的天空綻放一朵美麗的煙火,照亮夏花開哀傷清冷的面孔。
一切回歸萬般寂靜,晚風吹過,風燈上的鈴鐺清脆作響,泛起離別的傷感。
※※※
躍馬平原今晚無風沙,一切顯得那般平靜。
柔和的月光灑在地面上,閃爍著晶瑩的亮光,把整個沙海變成了一個浩瀚無垠的星空,一眼望去,如置身黑暗的宇宙一般。
此刻,在躍馬平原靠近廬州城方向的一座荒涼矮山上,出現(xiàn)了六個人。
其中一個年在五十左右,身形消瘦,一身道袍。另三個看模樣像是一個家族的,還有一雍容華貴的少婦,身后跟著一個侍女,手提著燈籠照明。
這三人是廬州城與躍馬平原交界處的馬家人,馬家世代生活在這里,靠的是做布料生意,家中不說是豪門,但至少富甲一方,黑白兩道都要給些薄面。
馬家先祖,也就是前四代,只是染料坊的一個學(xué)徒,后遇見一個算命先生說他在四十歲后會一飛沖天,成為當?shù)氐母缓馈?/p>
這在當時一年只拿五兩銀子的馬家先祖看來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這位算命先生告訴他在躍馬平原與廬州城的交界處有一地下泉,可以染出最好、最鮮艷顏色的布料,并且只需五十兩便把這個泉眼的地方告訴他。
馬家先祖當時棄之以鼻,以為對方是個騙子。
不想那算命先生張口一說,便把馬家先祖從出生到如今的種種道的是明明白白。
馬家先祖有些動搖了,可五十兩那是他的老婆本,如果被騙了那他就得打一輩子光棍。可一想到東家那張可惡的嘴臉,天天挨他打罵,他就一狠心,把錢交給了算命先生,怎么也要搏一搏。
那算命先生得錢之后,就帶著馬家先祖去了那個地下泉眼的地方,并指給他看,要能從地下挖一個暗渠,把水引出來,交代完后,便一走了之。
馬家先祖二話不說,挖了整整一個月,才挖了一條‘L’形狀的暗渠,深十米,長二十米。那泉眼附近因長期有水流噴出,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地下溶洞,而在溶洞墻壁上,結(jié)著許多黑褐色的結(jié)晶體。
馬家先祖繞著那泉眼走了一圈,探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泉水竟然還是熱的,心中雖覺得稀奇,但心中也疑慮用這里的泉水真能染出顏色最好,最鮮艷的布料?
他開始一一實驗,很多次都失敗了,他開始置人的常識于不顧,在心中詛咒那算命先生生兒子有兩個菊花。
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失敗后,終于他染出了兩種顏色。
兩種當今天下最為出色的布料師傅都為之無奈的顏色。
一個藍色,一個紫色。
他染出的藍色、紫色顏色純正,久洗不褪色,一經(jīng)問世,便受到富貴人家的歡迎。
雖許多老板出重金想買他的配方,但他知道,只要守住泉眼的秘密,他們馬家就能一直富裕下去。
但現(xiàn)在,出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這泉眼里的水開始越來越少,到今年,好像要枯竭一般。
這不,馬家如今族長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便請了當?shù)刈顬槌雒娘L水堪輿師,想救一救這個他們馬家的命根子。
來的這幾人都是知道這其中的秘密。
自然,這風水堪輿師給的封口費與辛苦費自是不會少。
這風水師姓黃,當?shù)厝私兴S大仙,在風水方面頗有些本領(lǐng)。
勘測一番后,拿著羅盤搖頭道:“此地的確是一個好地方,天上北斗七星呼應(yīng),飛龍繞抱,取氣形局形;以支龍正合交會,取內(nèi)氣孕育;合乎水龍之理論之。七氣內(nèi)生,并大水之氣脈,皆收攬而無余,斯為大地。龍腹穴全,雖無內(nèi)堂界水,亦得大發(fā)。”
馬家族長馬應(yīng)元一臉茫然問道:“黃大仙,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黃大仙沉思道:“這個水龍眼的確是你們馬家發(fā)跡的源頭,但如今……如今嘛……這么說吧,天下龍脈并不是一成不變,它們是會流動游走的,現(xiàn)在的這條要游走了。”
馬應(yīng)元訝然道:“那為何會游走了?大仙不可想辦法鎮(zhèn)壓嗎?”
黃大仙道:“鎮(zhèn)壓龍脈?”
馬應(yīng)元以為對方只是在要錢,忙道:“黃大仙若能幫我們馬家這個忙,我們定會感激不盡,多少錢財大仙盡管開口。”
馬家人見黃大仙還在猶豫,馬德邦忙開口道:“這泉眼的水越來越少,我們已經(jīng)丟了許多訂單,宮廷的訂單這個月還沒出貨,若交不出貨,我們馬家都就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