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而過的北風，把山間樹木的枯葉吹得發出沙沙的聲響，如百鬼行軍，讓黑夜顯得空曠而又深沉。

常勝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整個人蜷縮在巖石的邊上，縮著脖子，呆呆的看著隨風搖擺的火苗，良久之后才道：“我們常家十幾代蒙受祖陰，世襲罔替，也算得上是名門之后，祖祖輩輩為朱家王朝效力，卻怎么也想不到常家的名譽會斷送在我的手上?！?/p>

燕王愕然道：“你可以投靠于我，我不姓朱嗎？”

常勝聽罷，哈哈笑道：“莫說我常勝說話直來直往，燕王殿下你只是一個藩王，若你還在邊關殺胡口，手握十萬兵馬，或許太子與皇上不敢動你，但如今沒牙的老虎，誰怕？更何況，你現在連自己的安危都保護不了，如何保護他人？”

燕王淡淡道：“自太祖皇帝以來，便是藩王握兵，鎮守邊關。五十年前，陛下十八歲登基，鎮守西北將軍城的漢王一時被貪欲沖昏頭腦，舉兵造反，后慘敗收場，藩王的兵權才被遏制在十萬人馬之內，并還派遣監督使日夜盯著你。”說著，丟了兩根柴火到火堆里，繼續道：“太子落入二皇子之手后，大皇子會被封藩，鎮守將軍城，只有八皇子可以留在京城，做個逍遙自在的王爺。太子想要削藩？現我中州國守邊關，握兵權的有九位藩王，莫說是他，就是他爹當年想辦也辦不下來，若逼得太急，九大藩王聯合造反，看他太子如何辦？”

常勝笑道：“當年漢王舉兵造反，雖全家被殺一個未留。聽太子說，皇上一直耿耿于懷當年沒有削藩成功。現在他還未上位就要削藩。說是削藩，其實就是要你們這藩王全部弄死?！?/p>

燕王喝了一口酒，把酒壺丟到了常勝懷中，笑道：“那是他在怕我們這些藩王。我十六便隨著我爹征戰邊關，五年后，我爹一次外出掃蕩胡匪，受埋伏而戰死，我便成了燕王。如今我三十有八，大小站五百余場，勝之有九。不是自夸自擂，域外之族，見我燕王朱破敵的旗號，哪個不是落荒而逃。三百年了，我們這一支朱家分脈整整守衛殺胡口三百年了，我不是不甘心做一個臣子，相反我很得意能為陛下守衛疆土，保衛我子民的安全。可現在太子的行事是讓我替我祖祖輩輩不值，前十代人，哪個是壽終正寢？不都是戰死沙場，到頭來燕王這個封號卻是太子的眼中刺肉中釘。”

他越說越氣憤，身子也坐直了，一手握在劍柄上，目光盯著面前的火堆，仿如要一劍劈滅那火。

常勝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接話，只好拿著酒壺連喝了幾大口。

突，躺在火旁的青陽初雪道：“燕王殿下何不舉兵靖王，定是皇上與太子身邊有讒臣，才讓你們反目成仇?！?/p>

常勝渾身一顫，眸子里滿是驚恐與不可思議。

燕王緩緩站起身，望著遠處的黑暗，思緒良久。

青陽初雪望著常勝道：“扶我起來?！?/p>

“你的傷……”常勝放下酒壺走到她身后，繼續問道：“你傷的很重，不要亂動的好?！?/p>

青陽初雪搖搖頭道：“無礙。”

常勝慢慢將她扶起，用手替她擋住背，不讓她用力牽扯到腹部的傷口。

青陽初雪正色道：“如今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殿下何不放手一搏？”說罷，對著常勝也是如此道：“你家中母親與幾個姊妹都在京城，你覺得太子會放過她們嗎？”

常勝一愣，顯然還沒有考慮到她們身上去，當下眉頭皺成了一字，臉上滿是痛惜與無奈。

“鏘！”燕王拔出隨身寶劍，借著微弱的火光盯著劍柄上‘護國柱石’四個小篆字體，他緩緩道：“此劍乃太祖皇聘請當時的天下第一鑄劍師用天外精鐵所鑄，賜名‘誅敵’，從第一任燕王接過此大任起，從無二心，都是以身報國?！?/p>

說罷，雙膝猛然一跪地，此時他已是熱淚盈眶，用劍劃破掌心，殷紅的血順著劍身流了下來，他將劍橫舉于頂，高聲厲喝道：“孩兒不孝，子孫不孝，辜負爹與先祖的期望，從今日起，我朱破敵要愧對燕王兩字所應承擔的責任，此舉不是為了私欲，也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為了活著，只有活著，我才能更好的守護我中州疆土，守護我朱家天下?！毖援叄狈竭盗巳?。

青陽初雪在常勝的攙扶下艱難起身，振臂高呼道：“清君側，靖國難，清君側，靖國難……”

附近的幾個士兵早就把他們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也明白此時是騎虎難下，只有跟著燕王一條道走到黑。

周沖雖心中有苦說不出，也不明白跟著這定武候混得好好的，怎么就一下子他要被太子殺掉了？定武候若一死，他這個左右手恐怕也只有跟著陪葬了，當下暗道：“反正都是死，不如賭這一把。”想到這里，也是站起身，神情激動的喊道：“清君側，靖國難……”

士兵個個站起身圍攏了過來，他們是定武候的親兵，自是要看常勝的態度，目光全部盯著他。

常勝突笑了一聲，看著青陽初雪望著自己，燕王也望著自己，所有的士兵也望著自己，拔出佩劍高喝道：“隨燕王清君側，靖國難，殺掉讒臣，正我朝綱。”

士兵都舉起佩刀與長矛，起身喊道：“清君側，靖國難，正朝綱，清君側，靖國難，正朝綱……”

高昂的聲音回蕩在夜間的山林里，驚飛了沉睡的鳥兒，也驚醒了所有人心中的求生欲望。

青陽初雪伸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她身子微微晃了晃，顯然傷口十分疼痛，她從懷中拿出一粒丹藥服下后，道：“如今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讓太子放棄追殺，讓燕王安然去往封地石嶺城?！?/p>

常勝看了看追隨自己的一百來個士兵，道：“諸位都是跟著家父至少五年以上的兄弟，你們知道此舉的重要性與兇險性，若現在退出還來得及。當然了，跟著我的當然不會虧待你們，燕王也不會虧待你們，決定去留，全看你們自己。”他說罷，手已經握在劍柄上，燕王與他對視了一眼，二人當即明白，不成功便成仁。今天這里所有人只有跟他們一路走下去，想走？他娘的沒門，想都別想。

周沖跳上一塊三丈高的巨石，舉著火把高喝道：“弟兄們，建功立業，封王拜相的機會擺在我們眼前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各位的了?！毖援?，拔出佩刀，又喝道：“誓死追隨常大人，誓死追隨燕王?！?/p>

這些老兵油子都明白他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全部單膝跪地，異口同聲道：“誓死追隨常大人，誓死追隨燕王?！?/p>

浪天涯站在對面的高山上，目睹著這一切的發生，而后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