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在都尉府一直待到接近黃昏時分才出來。
在于潛眼里,八皇子他是一個好人,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是一個會去欺騙皇上的好人,所以他才敢提出南境真正能脫險的計劃。
調遣‘沖鋒營’來石嶺城。
這若在朝堂提出,等于是死罪。
可于潛也知道,八皇子雖只是一個閑王,但是是唯一不受皇帝猜忌與懷疑的人,也是眾多皇室之中皇上覺得最公正的一人。
他不會偏向于誰,他只會去保護朱家的江山社稷。
在八皇子眼里,皇上和燕王誰勝利誰敗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這也是皇上為何會派他來的原因,八皇子是一個不會被收買的人。
宴席過后,于潛帶領八皇子巡視了一番,檢查了裝備,又查看了后勤補給,說了一些戰事的調遣后,以及十分肯定沒有北方軍隊,南境危也!
這是一個公認的事實,南方軍隊不可能抵擋得住蠻荒人的攻擊。
八皇子明白,于潛明白,或許皇上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愿看到燕王的軍隊開往這里。
出了都尉府,八皇子三人騎在馬上,朝約定的地方緩緩前行。
“林天,若換了你,你會怎么做?”八皇子低聲問道。
林天抬頭看著眼前熱鬧的大街,回道:“問心無愧,足也!”
八皇子喃喃道:“問心無愧……”嘟囔了幾聲后,隨即沉默下來。
等到三人來到南城門時,卻是還未見浪天涯等人。
幾人下馬來到一支起的茶水鋪要了一壺當地的花茶,邊喝邊等。
猛然,呼嘯風聲中,幾個人影從遠處的屋頂快速掠來。
領頭之人赫然是一個年約二十三四左右的年輕女子,她眉宇間英氣十足,身穿暗紅色武士勁裝,衣服右胸口有一白色絲線繡出來的長劍,正是疾風劍門的標識。她佩劍拿在手中,已作出攻擊狀態,那雙大腿看去修長,十分有力道,豐厚的嘴唇與直挺的鼻梁,和犀利的眼神都在訴說此女性格極為剛強。
此人正是林天的師妹,劍無影在荒野拾得的棄嬰,因在大雨中聽的哭聲尋去,故而取名劍尋雨。
身后兩人也是劍無影的徒弟,是林天的三師弟和四師弟。
雙方人馬一見面,便是劍已出鞘。
劍尋雨攜劍急速踏步而來,林天一掌推開八皇子和碧秀心,而后舉劍鞘格擋。
“鐺!”一聲。
林天被震的在地上打了三四個滾才化解他師妹劍尋雨一劍劈來的內勁,涼棚早已一分為二,桌椅板凳全部以劍尋雨的劍氣為中心,向四周激濺散開。
路邊的行人嚇了一跳,見是江湖中人打斗,連忙跑到一邊去,有膽大好事者,在遠處圍觀。
林天道:“師妹,你……”
劍尋雨怒喝一聲,道:“我不聽不聽,是你殺了我爹,只有血債血償,方能解我心頭只恨。”言畢,又是連續踏步而來,繼續喝道:“出劍吧!”
三師弟和四師弟也拔劍助陣。
三人圍攻之下,林天節節敗退。
不過好在他劍法超群,雙方已過三十多招,林天只是防守,還未負傷,對方三人亦是如此。
從打斗情況來看,好像三師弟與四師弟的劍法沒有殺氣,不知是不愿同門師兄弟相殘,還是武學低微了?
反觀劍尋雨,招招朝著林天的死穴攻去,完全是一副以命博命的打法,若不是林天劍下留情,或許她已負傷。
林天一劍鎮退三人,聲音有些悲哀道:“我說過,師傅不是我殺的,怎么連你們也不相信我?”
三師弟與四師弟對望一眼,前者道:“那你跟我們回疾風劍門,把一切跟掌門交代清楚。”
四師弟點頭道:“是啊,大師兄,你跟我們回去吧!”
劍尋雨將劍在手中一挽,哼道:“跟他廢什么話,拿下他。”說罷,手中長劍幻化出無數劍影,遠處旁觀的人群只覺眼前一花,那劍尋雨的身影在場上就好像一瞬間多了十幾個,猛的朝林天攻去。
林天臉色一喜,抬劍格擋時,道:“師妹,幾年不見,你竟學會了師傅的絕學‘飛燕逐月’?”
劍尋雨的劍影已到林天跟前,怒道:“你不配提我爹的名字。”
“叮叮叮!”
雙劍交擊的金屬聲連續傳來。
乍和莜分!
劍尋雨面色赤紅,顯然剛才那招‘飛燕逐月’消耗了她不少內勁。
而林天卻是絲毫沒有變化,只是笑盈盈的看著她師妹,眸子里還有幾分思念與牽掛的神情。
一聲長笑從遠處傳來。
“哈哈……你們兩人是在打情罵俏嗎?這次帶你們來是因為你們說過會替本門抓住林天這個叛徒,可你們現在在干什么?師兄妹敘舊情嗎?”一個中年男子,身穿黑色武士服,渾身上下一股殺氣彌漫開來。
林天眉頭一皺,想不到疾風劍門的執法長老劍無情會跟到這來。
這人三年前追殺他,若不是林天因為本身修的三派精髓功法,加之地形有利,借水遁逃出生天,后又得碧秀心相助,恐怕早已命喪此人之手。
也因此機緣巧合下成為八皇子的護衛,銷聲匿跡在江湖之中。可不想這才到南境,林天的行蹤便就被他知道,便一路跟蹤了過來。
劍無情語音才落,他像魔法變幻般移到林天的劍鋒外半丈許處,一劍擊出。
出乎林天料外,劍無情的一劍沒有絲毫劍風呼嘯之聲,亦不帶起半分勁氣,可是他卻感到所有反攻路線全給這一劍勢給封死。
由于林天之前為躲避他師妹的攻擊,已退到墻角,而劍無情這看似簡單的一劍,卻把林天的攻防能力完全癱瘓,幾乎讓他喪失斗志,只余落荒而逃一途。
就在此時,林天準備借助墻壁的反瞪之力跳開險地時,猛然生出身不由主要向前撲跌過去的可怕感覺。
忽然間,逃跑躲避變得再無可能。
仍是沒有勁氣狂飚,整個空間卻灼熱沸騰,若如在黃沙浩瀚、干旱炎熱、令人望之生畏的沙漠中赤身裸體曝曬多天,瀕臨渴死那干澀缺水的駭人滋味。
執法長老劍無情的火炎劍,果是名不虛傳。
劍無情此招根本是避無可避,迫得林天只有拼命一搏,亦是他最不愿發生的事。
碧秀心雖有些武功,但也只是在林天之下。八皇子更不用說,手無縛雞之力,兩人都是心中暗道不妙。
劍尋雨想伸出手讓劍無情師叔劍下留情,可還是沒有勇氣抬起手臂。
劍無情劍勢以驚人的高速推進,再生變化,熱度不住遞增升溫,無可測度,更無法掌握,但又像全無變化,返本復原地集千變萬化于不變之中,如此武功,盡奪天地之造化。
林天拼死一搏,感到自己催出的劍,面對這更高層次的劍法,變成在班門弄斧般兒戲,別無選擇下,暴喝一聲,腳踩奇步,盡展所能,迎著劍無情似變非變的劍勢,手中長劍劃出合乎天地至理,妙至毫巔的弧度,全力迎擊劍無情不住擴大、至乎充塞宇宙的一劍去。
劍無情的劍當然不會變大,只因其勢完全把他壓倒鉗制,影響到他的心靈,才生出這異象錯覺。
就在雙劍交鋒前的剎那,劍無情往前沖刺的雄偉軀體在近乎不可能下,雙足輕撐,竟微升離地寸許,左拳化為掌,變得從較高的角度痛拍對手劍鋒,林天不及變招,眼睜睜望著劍無情這突生的變化,全無辦法,慘失一招。
“砰”!
八皇子和碧秀心大吃一驚,林天的佩劍上下亂震,發出“嗡嗡”劍嗚,虎軀有若觸電,退回墻角,口角溢出血絲。
就在此刻,劍尋雨長劍閃電劈出,仿似抽刀斷水地迫得劍無情的劍氣熱浪往兩旁翻滾,看似直取他師兄的胸口,其實是在幫他劈開熱浪;三師弟與四師弟也同時看出不妙,不敢有絲毫怠慢,也立馬出劍,硬把熱浪沖開一道缺口。
疾風劍門三大年青高手,傾盡全力想從執法長老中救下這個大師兄。
劍無情左右晃動,雙目中精芒閃爍,若如天上的閃電發生在其瞳仁深處,一劍拂出,似攻非攻,卻正中他們三人同時刺出的劍身。
“砰!砰!”
三人攻勢全被封擋,全身經脈灼熱起來,難受得想要跳進冰窟,那種炙熱的感覺可怖至極點,差點要吐血。
劍無情哈哈一笑,往后退開。
林天張手攔著被震飛的三人,雙目射出堅定不移的神色,凝視劍無情。
劍無情在兩丈外悠然立定,冷酷的臉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夸贊道:“幾年未見,你功法長進不少。”說罷,對著劍尋雨三人又道:“你們三人到底還要不要替你們師傅報仇?”
劍尋雨面色難看,好半晌才道:“現在還殺不得,我要把他帶到我爹的墳前,讓他跪下懺悔。”
林天的臉色無比凝重,低聲道:“這一場戰斗是我的,如我不幸戰死,就把我的尸首埋回師傅身邊,我想再看看無影峰的翠竹和薄霧。”
劍尋雨三人都是軀體一震,想起與大師兄在無影峰的童年快樂時光,雙眼不禁都紅了起來。
八皇子和碧秀心兩顆心直沉下去,以林天的言出必行,此番語出,再無商量余地。
問題是以劍無情露出的武功,縱使劍尋雨他們三人與林天聯手,亦未必能穩操勝券,林天決戰,豈有僥幸可言。
這番話等若他臨終前的遺言。
劍無情這種級數境界,已臻達完美無瑕,與疾風劍門的掌門相差無幾,既不會出錯,更無可乘之機。
對方雖在兩丈之外,但林天四人卻再感覺不到南方溫暖的春風,有如置身大沙漠的干旱火焰中。可知劍無情正以火炎劍氣鎖緊籠罩,想逃跑亦難辦到。
他們知道這套驚天地、泣鬼神的功法,卻不知如何可以化解抵擋,更不知如何可破解這疾風劍門執法長老專有的劍氣與功法?
林天脊肩一挺,穩如山岳的朝劍無情踏出三步。
劍尋雨三人只能頭皮發麻的跟著,忽然灼熱全消,春風吹來,劍無情的火炎劍氣全集中到林天身上。
火炎劍氣像沙漠上空的烈日,初置其中并不怎樣,但卻是無處可避,最終可把你烘干成一堆白骨。
林天握劍的手仍是那么堅定,冷然喝道:“再賜教!”
佩劍似往下沉,突斜指向上,忽然人隨劍走長虹,如脫弦強箭朝劍無情射去,充滿一往無還的意念。
劍無情露出欣賞的神色,一個空翻,竟來到林天頭上。
林天畢生期待與又不期望的一戰,忽然變成眼前的現實。
期望是他也想成為師叔這般的高手,不期望是和宗門再無回旋之地。
林天在出招前曾想遍劍無情所有應招的方法,包括對方凌空躍起,不過仍想漏一著,就是火炎劍氣消失得一絲不剩。
高手交戰,縱然蒙上雙目,仍可從對方勁氣的微妙變化把握對手的進退動靜,其感應的清晰更勝似黑夜怒濤中的明燈,使雙方曉得攻守的運變,不致稍有錯失。
但劍無情竟能把真氣完全收斂,那種感覺比被他的火炎劍氣壓制至動彈不得更難應付,雖明明看到對手有所動作,仍像從陽光烈照的天地墮進暗不見指的黑獄,頓覺一切無從捉摸,其驚駭與震懾感直可令人發狂。
劍無情的右腳在上方迅速擴大,朝他似重似輕的踢來,其出神入化處,非是親眼目睹,絕不肯相信區區一腳,竟可臻如斯境界。
劍尋雨三人忍不住緩緩移向戰圈,如林天真吃上大虧,他們將會不顧一切的全力出手。他們并不知戰情的變化或林天當前的感受,只知當林天進攻之始,劍無情已開始騰起,顯然看破林天進攻的路數。
高下之別,不言可知。
林天驟覺無從變招,因為劍勢已出,改變只會使自己陣腳大亂,無以為繼。冷哼一聲,硬往左移,佩劍上挑,爆起漫天劍雨,往身在空中的劍無情下盤迎去。
劍無情哈哈一笑,右腳原式不變地踩進劍雨去。
平平無奇的一腳,顯出干錘百煉的功力,先穿破劍雨,然后腳跟不動只以腳尖掃擺,牛皮長靴毫厘無誤的命中劍鋒。
林天立感全身經脈發熱脹痛,竟生出無法運氣吐勁的駭人感覺,虎軀劇震,橫移之勢變成身不由已地往旁蹌跟跌退,失去重心,無法續施殺招。
劍無情如影隨形,又是一劍拂出,看似輕描淡寫,卻是氣勢懾人,不予林天絲毫喘息的機會。
際此生死關頭,林天顯露出多年苦修的成果,改跌勢為大旋身,劍尖點中對手拂來的劍身。
“叮!”一聲,林天往外旋開。
劍無情再度追前,林天忽又回旋過來,佩劍全力展開,把劍無情卷進驚濤裂岸的劍勢中去。
劍無情大笑道:“好劍!”進退自如的火炎劍從容應付。
見林天終能從劣勢中轉為有攻有守,八皇子和碧秀心終松一口氣。
只有身在局內的林天曉得自己命不久矣。皆因這形勢是劍無情的恩賜,一方面劍無情是想看看這個身懷三派絕學之人的本領,更重要是劍無情不想劍尋雨三人察覺林天的危險而介入阻止。畢竟若傷了他們三人,回去也不好與掌門交差。
林天把召喚三人援手的誘人想法完全排出腦海之外,心如止水的盡展所長,以命博命,希冀能創出奇跡。
驀地,林天的佩劍破入劍無情的劍影中,眼看可命中這無可比擬的師叔胸口要害,但對方的胸口忽然變成肩膊,長劍入肉一寸即給反震彈出。
所有快速的動作如飛煙般散去。
劍尋雨三人狂喝撲來時,劍無情一腳橫撐林天的丹田要害,后者斷線風箏般離地拋飛,直挺挺的“砰”一聲掉在青石地板上。
劍無情古銅色的面上掠過一抹艷紅,大笑道:“三派鎮派絕學也不過如此。”
奄奄一息的林天口中鮮血直噴,眼睛微微閉著。
劍尋雨攔住劍無情的身子,道:“師叔,不要。”
劍無情冷哼一聲,一掌劈飛劍尋雨,后者撞到街邊的一個攤販上,滿地狼藉。
三師弟與四師弟也想上前阻攔,確是劍無情把手中火炎劍一指,道:“再敢求情者,莫怪我不念及同門叔侄之情。”
二人也只好去扶起倒在一灘水果里的二師姐。
碧秀心急忙去查看林天的傷勢,把他抱入懷中后,解開腰帶上的荷包,拿出一顆丹藥正準備給林天服下時,劍無情的劍鋒已抵達她的脖子處。
“你是何人?為何要插手我疾風劍門的事情?”劍無情冷冷道。
碧秀心毫無俱意,道:“我是他朋友。”
劍無情劍鋒在進一厘,碧秀心的雪白脖頸處已有一道極為細小的傷口,他道:“速速離去,我可念在你不是江湖中人,不懂江湖規矩,不然……要你陪葬。”
八皇子走上前來,怒喝道:“林天如今是我的護衛,早已不是江湖中人。”
劍無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又是何人?”
八皇子拿出腰間令牌,道:“我乃八皇子。”
城門口的幾個士兵一聽是八皇子,領頭的急忙跑了過來,勸解道:“殿下,這乃江湖中事,我們不好插手。”
劍無情哈哈大笑幾聲,道:“誰來都沒用,他是當今三大派的罪人,是弒師的罪人,是我疾風劍門的叛徒,何人敢管這閑事?”言罷,冰冷的目光一掃遠處圍觀的人群,只見人群都退讓了三分。
碧秀心用身子擋住林天,平靜道:“你若想殺他,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八皇子此刻是急的沒有辦法,但奈何他沒有軍隊,更沒絕世武功,他再次感覺到自己的懦弱無能與卑微,縱使身為皇親國戚,可卻連自己身邊的朋友都保護不了。
劍無情手中火炎劍一揚,喝道:“既然求死,那便怪我不得。”說著,劍一揮,朝著碧秀心的胸口刺去,看其狠厲程度,恐怕是要一劍貫穿他和林天的身體。
劍尋雨伸手大喝道:“師叔,不要……”
八皇子驚的抬起右腳,準備沖過來,口中同時喊道:“快躲開,躲開……”
圍觀的人群中,有心慈之人急忙轉開頭,不想見到這血腥的一幕。
林天垂危之際,嘴角含著一抹笑意,他不知是解脫,還是看見了無影峰秀麗的美景?
“嗡……!”
一把雪白長劍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從天而降,準備無誤的劈中劍無情手中的火炎劍。
只聽見“砰”一聲,劍無情的火炎劍竟斷成兩截。
而那把雪白長劍插入青石地板,橫在劍無情與碧秀心的中間。前者神情大變,猛然縱身退開。
碧秀心已經閉上的眼角睜開一看,流著淚水笑了起來。
八皇子渾身一松,吐出一口長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發現雙腿在打顫,差點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