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天涯領著一百個江湖客走入暴雨之中的黑夜。
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姓名,許多人都只是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
但浪天涯白日的神威這些江湖客都是有目共睹,聽聞是他領頭人,青陽初雪剛一提出要求,兩三百江湖客自動出列,沒有人發出異議與詢問原因。
最后,挑選出一百個戰場經驗豐富的高手入夜突襲。
一行人分成兩撥,每撥五十人,一撥由浪天涯帶領,一撥由青陽初雪在外圍接應。
每個人都趴在雨夜里屏氣凝神,把身子壓的很低。因雨勢過大,都是咪著一雙眼睛望著遠處在黑夜大雨中的祭祀主寨。
浪天涯委身在前面領頭,五十個江湖客展開成扇形慢慢朝祭祀主寨靠攏。
大雨之中一片黑暗,不時的雷鳴與狂風暴雨隱藏了他們的腳步聲,起到了很好的掩護。
浪天涯一身黑色武士勁裝,拿著一把普通的劍,一步一步朝著主寨走去。
靜。
靜的出奇。
有些詭異的謐靜。
浪天涯猛然一舉手,叫停了五十個江湖客,他慘笑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聲音道:“能與諸位一同戰斗,是我的榮幸。”
一行人先是一愣,而后紛紛明白過來。
中計了。
“鏘!鏘!鏘!……”
無數刀劍出鞘聲音同時響起。
所有人圍成一個圈,聚氣于目,望向四周的黑夜。
還是只有風雨的聲音回蕩于天地間。
浪天涯眉頭一皺,一劍劃開主寨,只見一盞孤燈掛在帳篷中被風吹的左右搖擺,里面空無一人。
猛然,從石嶺城里傳來急促的鑼鼓聲。
“糟糕。”浪天涯大叫一聲,又道:“我們被突襲了。”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石嶺城此刻已陷入火海之中,殺喊聲從遠處陣陣傳來。
無數道如火雨流星的隕石從天而降,粉碎了石嶺城本就不堅固的城墻。
浪天涯看到無數守軍被火點燃后,在城墻上亂竄,而后失去理智跳下城墻,掉入蠻荒戰士的包圍之中。
青陽初雪帶人趕了過來,道:“浪先生,怎么辦?”
浪天涯搖頭道:“敗局已定。營救八皇子和燕王,退往南越城。”
有人疑惑道:“蠻荒人既然有如此厲害的攻城武器為什么不早用,非要等到今天?”
有人慘笑一聲,道:“恐怕他們就是在等更多的守軍,好來個一網打盡。”
一個女子道:“這不是攻城武器,這是蠻荒祭祀之神的火雨之術,我在典籍之中看到過,只是沒想到真有如此厲害的法術,看來祭祀之神對自然之力的掌控是真有其事了。”
青陽初雪見浪天涯看著那女子,便介紹道:“這位女俠是青云觀的陸師姐。”
那女子朝著浪天涯與一眾人拱手道:“陸靈。”
眾人嘩然,也難怪她有如此見識,眼前這年輕女子竟是如今青云觀掌門最為得意門生的陸靈,也紛紛點頭行禮。
浪天涯道:“此法術可一直施展嗎?”
陸靈看了一眼深陷火海之中的石嶺城,道:“如按照典籍上的記載來看……此事說來話長。浪先生既然還需要營救八皇子和燕王,我看不如現在行動,我一路給你解釋。”
浪天涯點了點頭,道:“林天,你即刻帶著諸位退往南越城。初雪你去通知南越城的守衛,讓他們守住‘鬼門關’,如被蠻荒人占領了去,那這邊沒退走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林天想說什么,卻是見浪天涯朝著他點了點頭,便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吞了進去,一招手,眾人隨他而去,走向小道,繞開石嶺城,朝南越城退去。
只余下陸靈站在那等著。
二人加快腳步,朝著石嶺城而去。
陸靈疑惑道:“我知浪先生是有大神通的人,但若想在幾萬蠻荒戰士中救人也需要莫大的勇氣,為何先生一點都無焦急的模樣?”
浪天涯笑道:“那你就把我的神通想的在大一點。”
陸靈愕然,身子一僵,隨即笑出了聲。
“說說剛才的事。”
陸靈點頭道:“典籍中記載,蠻荒祭祀烏拉之神掌握自然之力,可馭雷霆、狂風、神火、萬毒、天雨。不過……”
她說著,頓了一下。
浪天涯腳步慢了下來,問道:“不過什么?”
“烏拉需要獻祭自己的靈魂,才能得到這些自然之力。”
“獻祭?向誰獻祭?”
陸靈道:“前朝因為滅亡,便是上一任烏拉掌控了自然之力,南方陷入戰亂,但最后蠻荒人的軍隊不攻自破,便是因為他們的烏拉與‘它’決裂,什么原因決裂,照我師傅的推斷應該是烏拉不愿意開啟地獄之門。”
浪天涯皺眉問道:“地獄之門?開啟之后會發生什么?”
陸靈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道:“典籍上記載這個門后面困著一只怪獸,怪獸十分好戰,以吸取人的魂魄為食,上一任烏拉便是怕開啟地獄之門后,把毀滅帶來這個世界,才與‘它’決裂失去了自然之力。”
“那這么說現在的這任烏拉已經開啟了地獄之門?”
陸靈神色濃重道:“若典籍上一切都是真的,恐怕便是如此。”
浪天涯回頭看了一眼十萬大山的黑暗深處,好像在傾盆的大雨中,聽到一聲凄厲的嘶吼。
※※※
“我身為主帥,自是不能丟棄我的士兵逃命。常勝,帶著她們幾個快走,一定要保護好她們的安全。”八皇子站在燕王府的門口,神色凝重道。
常勝看了一眼遠處破開的城門口,不再相勸,跳上馬車,一拉韁繩,三匹駿馬在黑夜中飛馳而去。
碧秀心卷起車簾,看著八皇子滿臉擔憂。在車簾的一角,蕭樂的眼睛正定定的看著離她越來越遠的戰場,她四處搜尋,好像在尋找著什么。
八皇子看了一眼留著口水的燕王,又把目光投向前方的火海之中,笑道:“燕王兄,事到如今,你還何必裝出這幅樣子了?你我二人都要與這坐城池陪葬了。”
他說罷,見燕王沒有反應。
前方的城墻處傳來慘叫與廝殺的聲音。
趙之帶著最后一批火槍手還在猛烈抵抗蠻荒戰士的攻入。
不過,敗走石嶺已成定局,只是多掙扎一會,為撤退的人爭取一點時間而已。
流星火雨停了下來,血腥味與燒焦的烤肉味在空中彌漫開來,讓人作嘔。
沖天的火光映出大雨的猛烈與戰爭的殘酷。
唯一值得肯定的事情,便是南軍的勇氣,他們無一人退縮。
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捍衛了自己的尊嚴。
八皇子負手而立,身子看去單薄而又纖瘦,卻是神情堅定,毫無懼色。
良久之后,燕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嘆道:“你這是又是何苦由來,在這白白送死了?”
八皇子微微一笑,道:“因為你。”
“哦?我?”
“皇兄要殺你,你卻仍肯為他守這坐城池。我知道,憑我的能力之前不可能守得了這么久,這城中的防御工事都是你早就準備好了的吧。”
“八皇子既然早就猜到了,為何不說破了?”
“于我來說,只要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誰是皇帝并不重要。”
燕王一改癡傻的模樣,眸子里綻放出統帥才有的霸氣,哈哈大笑道:“世人都說八皇子淡薄名利,生性瀟灑,我看這一切不過都是你的偽裝。你懂得游戲規則,知道委曲求全才能在這場游戲里活下去,你不想步你大哥的后塵,我說的對嗎?”
八皇子渾身一震,沉默不語。
二人并肩而立,看著前方的戰士死死抵抗著蠻荒戰士。
火光映紅了二人的臉龐,大雨淋濕了他們的全身。
燕王繼續道:“你我二人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做人最基本的欲望而已。”
“但卻如如薄冰。”八皇子慢慢接道。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你我二人今晚都會葬身于此,皇帝也少了心腹大患,你以后也不用繼續偽裝下去了。”燕王坦然道。
二人慢慢轉過頭,相識對望一眼,在雨中笑了起來。
趙之一身狼狽的跑了過來,道:“殿下,撤吧!守不住了。”說罷,見燕王的模樣恢復了正常,稍稍愣了一下,正猶豫之際,燕王笑道:“趙之,帶著八皇子走,南越城還要靠你這種有魄力和經驗的將領去守,記住,對付蠻荒軍只能借助器械,勿要硬拼。”
趙之單膝一跪地,道:“殿下,一起走吧!沒有您的高瞻遠矚,這石嶺城早就破了。”
燕王眸子里閃爍著哀傷的神色,道:“恐怕只要我一出現在南越城,陛下便會殺了我,連我在殺胡口的家人都會被連累。”說罷,繼續道:“莫要再猶豫了,遲責恐怕生變,快快帶著八皇子離開這里。”
遠處的士兵越退越近,蠻荒戰士手中兵器上流淌的鮮血都可看見。
八皇子神色不停變幻,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走吧,燕王兄。皇上那邊的說辭我來應付,我在他跟前說話他還信我幾分。”
燕王心中舒了一口氣,但卻是神色絲毫沒有變化。
趙之雖是一介武將,但官場中的門道還是清楚得很,當即一拉燕王的胳膊,邊拉邊走道:“殿下不能留在這,沒有您我怕守不住南越城。”
燕王心中笑道:“你小子識相。”但臉上依舊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道:“我不能丟下我的士兵……”
八皇子勸道:“南境還需要皇兄你,切莫逞一時義氣,大局為重啊!”
趙之強推著燕王上馬,道:“得罪殿下了,日后您要打要罰,我趙之任憑您發落。但此地實在危急……”
他話音未落,一把戰斧從遠處投擲而來,帶起呼呼的破空聲,直接嵌入燕王座下的馬腹之中。
馬兒一擊斃命,把燕王半個身子壓在了下面。
幾人回頭一看,上百來個蠻荒戰士已經圍了過來。
基爾硬棒一臉蔑笑的在大雨中緩緩而來,手中戰錘往地上一擱。
三人都是暗道:“吾命休矣!”
猛然,一道劍光從天而至,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從天而降。
“啪!”一聲,一道猛烈的氣場爆炸開來,耀眼的光芒刺激的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
基爾硬棒等到視覺恢復之后,睜眼一瞧,眼前哪還有什么人?
只余下那匹馬兒在垂死掙扎。
他憤怒的咆哮一聲。
天空閃過一道驚雷,照亮他猙獰可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