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市一中的走廊在六月的風里裹著燥熱的蟬鳴。林小滿抱著一摞數學模擬卷沖進教室時,額角的碎發黏在汗濕的皮膚上。黑板上的倒計時“距高考還有7天”被值日生用紅粉筆描了又描,像團燒得發燙的火。
“小滿!”
蘇甜從后門探出頭,馬尾辮上的周杰倫發夾閃著光:“老班讓你去辦公室,說是‘緊急’——你猜怎么著?”她壓低聲音,“陳默昨天拍的畢業照底片,被王老師當成‘青春教育素材’,說要印成手冊發給高一新生!”
林小滿的手一抖,模擬卷“嘩啦”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撿,卻看見程硯之的影子從窗邊掠過。他抱著一摞《高中數學壓軸題精講》,校服搭在臂彎里,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那是蘇甜說他“土”的那件,此刻卻被他穿出了清清爽爽的味道。
“怎么了?”程硯之在她身邊蹲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發頂的汗珠,“數學卷子又考砸了?”
林小滿的臉瞬間發燙。她想起上周五的數學周測,最后一道導數題她畫了三遍函數圖像,草稿紙被橡皮擦破了洞,最終只得了78分。這是她轉學以來考得最差的一次。
“我……”她咬著嘴唇,“王老師說我‘把現實里的焦慮帶進了公式’,可我明明……”
“明明很努力。”程硯之替她說完,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他從書包里摸出個鐵盒,打開時里面整整齊齊放著十幾張便簽紙,每張都畫著她熟悉的元素:用拋物線畫梧桐樹的枝椏,用漸變色塊標函數單調性,連最難的導數題都被畫成了“小火箭沖向云端”。“我昨晚整理了‘漫畫式解題法’——用你畫小太陽的方式,把函數圖像想象成有溫度的光。”
林小滿接過鐵盒,指尖觸到他寫的字跡:“第17頁,兩人的手相握——角度30°最自然;第23頁,背景的梧桐樹,用斐波那契數列排列枝椏。”
“我……”她的眼眶發酸,“你怎么知道我畫小太陽?”
“因為你上次給我講題時,無意識在草稿紙上畫了三個。”程硯之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數過的。”
______午后的陽光透過教室窗戶斜照進來,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影。林小滿趴在桌上補數學卷子,程硯之坐在她旁邊,用鉛筆尖敲了敲她的草稿紙:“這里,函數圖像的頂點應該再往上移0.5厘米——像不像你上次畫我時,頭頂的小太陽?”
林小滿抬頭,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里。他的虎牙在陽光下閃著光,校服第二顆紐扣沒系,露出鎖骨處淡粉色的痘印——那是上周她開玩笑說“像被梧桐籽砸的”后,他偷偷撓的。
“程硯之。”她輕聲說,“如果……如果高考后我們去了不同的城市,怎么辦?”
程硯之的手停住了。他望著她泛紅的眼眶,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會的。”他從口袋里摸出顆橘子糖,剝了糖紙塞進她嘴里,“我爸說,他年輕時為了‘有前途’放棄了畫畫,現在他想補上這個遺憾——和我一起考美院。”
林小滿的眼睛亮了。她想起程父上周在她素描本上寫的批注:“小滿的畫里有光,像我年輕時舉著相機追著夕陽跑的樣子。”
“真的?”
“真的。”程硯之從書包里掏出兩張報名表,“這是美院的招生簡章,我和你媽都簽了字。”他把表格推到她面前,“你學插畫,我學油畫,畢業后再開個工作室,名字我都想好了——《一千五百米的約定》。”
林小滿的手指輕輕撫過報名表上的鋼印。她想起轉學那天,自己縮在教室角落畫梧桐樹,程硯之走過來遞來半塊桂花糕:“我幫你撿素描本吧?”陽光透過樹葉落在他臉上,把虎牙照得發亮——原來從那時起,他們的故事就已經開始。
______周六的清晨,林小滿在畫室里改《雙重約定》的終稿。
畫里的兩個少年并肩站在梧桐樹下,一個抱著畫板,一個抱著籃球,輪椅上的老人坐在旁邊,手里攥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他們腳邊投下斑駁的影,連輪椅的金屬扶手上都泛著細碎的光。
“小滿!”
陳默舉著相機沖進來,蘇甜蹦蹦跳跳跟在旁邊,手里舉著杯奶茶:“教授讓我們來拍參展花絮!快站一起——”
“等等。”程硯之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側。他從口袋里摸出顆橘子糖,剝了糖紙塞進她嘴里,“笑的時候要露齒,上次攝影師說你‘像只捂著嘴的小貓’。”
林小滿含著糖,甜得瞇起眼。陳默的快門聲響起時,她看見蘇甜在偷笑,程硯之的耳尖紅得像顆草莓,而鏡頭里的自己,正和身邊這個少年,把青春里所有的光,都收進了畫里。
______周日的午后,林小滿在廚房煮酒釀圓子。
“小滿!”林媽媽舉著手機沖進來,“美院教授回消息了!”
她手一抖,圓子掉進鍋里。屏幕上是教授的語音:“小滿同學,看到你們修改后的分鏡,我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時畫的《教室后排的貓》。青春最動人的從來不是‘完美’,是‘真實’——那些沒說出口的遺憾,那些藏在笑容里的疼痛,才是照亮未來的光。”
“通過了!”林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教授說要給你們的畫寫推薦語!”
林小滿的眼淚砸在手機屏上。她想起昨晚程硯之趴在她肩頭打盹,鉛筆從指縫滑落,在畫紙上戳出個小窟窿——那是他畫到凌晨三點時,困得撐不住的樣子。
“小硯之!”她喊他。
程硯之揉著眼睛從客廳探出頭,校服搭在臂彎里,手里還攥著半本《數學競賽真題集》:“怎么了?”
“教授說我們的畫通過了!”她撲過去抱住他,發梢沾著酒釀的甜香,“因為你說的對,真實的不完美,比完美的假象更有力量。”
程硯之的身體僵了僵,隨即反手摟住她的腰。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聲,像打鼓似的撞著他胸口。他想起上周在她素描本里發現的紙條:“程硯之,你是我畫過最難的素描——因為太真實,所以每一筆都要小心翼翼。”
“那……”他故意悶聲說,“要不要獎勵我?”
“獎勵什么?”
“獎勵我……”他的鼻尖蹭過她的發頂,“獎勵我明天晨跑時,你給我畫張速寫——要畫我困得瞇眼的樣子,還有……”他突然提高聲音,“畫我嘴角的豆漿漬!”
林小滿笑出聲,在他腰上掐了把:“程硯之你耍流氓!”
“我耍了十七年了。”他低頭吻她的額頭,“從轉學那天遞桂花糕開始,就在耍。”
______高考前夜,林小滿坐在書桌前拆美院教授的回信。
“小滿同學的《雙重約定》充滿靈氣,既有漫畫的敘事性,又有繪畫的藝術性。若能在高考中取得優異文化課成績,歡迎報考我院插畫系。”
她拿著信沖進客廳,程硯之正坐在沙發上啃包子,面前攤著她的數學五三。
“程硯之!美院教授給我回信了!”
程硯之的包子掉在地上。他手忙腳亂去撿,卻撞翻了牛奶杯。牛奶濺在數學卷上,暈開一片模糊的墨漬。
“沒事沒事。”他笑著去拿紙巾,“你看,這團墨漬像不像我們的《雙重約定》里的云?”
林小滿蹲下來和他一起擦卷子,突然發現墨漬邊緣有行小字:“第42頁,兩人的笑聲——用波浪線表示,長度等于梧桐樹的年輪。”
“你什么時候寫的?”她問。
“昨晚。”程硯之耳尖通紅,“我改數學卷子的時候,突然想起你說‘笑聲比公式好聽’,就……就記下來了。”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月光透過葉縫落進客廳,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小滿想起轉學那天,自己縮在教室角落畫梧桐樹,程硯之走過來遞來半塊桂花糕:“我幫你撿素描本吧?”
原來從那時起,他們的故事就已經開始。
______高考當天的清晨,林小滿站在教室門口等程硯之。
他穿著藍白校服,手里拎著兩杯熱豆漿——這是他最近新發現的“提神神器”。晨霧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和她的影子在地上交疊成模糊的一團。
“緊張嗎?”他問。
“有點。”林小滿捏了捏他的校服下擺,“但你畫的‘小太陽’在我筆袋里。”
程硯之笑了。他從口袋里摸出顆橘子糖,剝了糖紙塞進她嘴里:“甜嗎?”
“甜。”她含著糖,望著他眼里的光,“比任何數學題都甜。”
兩人并肩走向考場,梧桐葉在風里沙沙作響,像在為他們唱一首沒寫完的歌。林小滿突然想起上周程硯之在她素描本上寫的話:“原來最美好的約定,不是‘一起考美院’,是‘不管未來在哪,我們都能一起看梧桐葉’。”
而此刻,她望著他身側晃動的影子,終于明白——所謂青春,不過是一起走過一段路,一起畫過一幅畫,一起把所有的“不完美”,都釀成了最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