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媽媽貼我耳朵問道:“這里沒人,姑娘老實告訴媽媽,究竟是怎么了?若是真磕哪兒了,媽媽給你請郎中,在媽媽這里,誰都不教知道,姑娘放心!”
淚水還未擦干,我卻笑著對媽媽道:“媽媽放心,就是兒時的那點兒事,只是如今被他這一提起,都想了起來,平白叫人傷心,沒事的,我好了,沒事的,媽媽安心!”
秋媽媽再三問我,我再三告知,媽媽這才安心,喚了小丫鬟打水來,靈兒跟了進來,只當沒事,幫我盥洗了。
秋媽媽體貼道:“口渴了吧,再打了剛才的糖水喝點兒?”
確實哭的嗓子干了,卻不想喝甜的,我點了頭道:“媽媽還是給我茶水吧?!?/p>
喝著茶,秋媽媽勸我道:“太太是一心心疼姑娘的,姑娘還要多陪陪太太才好,每次有姑娘陪著,太太飯都要多吃幾口?!?/p>
我卻擔心母親見了我,越發堵得慌…
秋媽媽似乎看穿了我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母女倆兒再怎么樣,也是這世上最親的人了,太太打小就寵著您,心肝寶貝眼睛珠子,這些日子要姑娘學這些東西,還不是擔心您出了閣吃虧,這是在掏心肝的心疼您姑娘?。∧刹皇遣恢溃@是糊涂了,想岔了!那是您的娘!嫡嫡親的娘!這世上跟您最親的就屬她!”
秋媽媽這幾句話,說的我心里抽著抽著的疼,忍著問道:“媽媽可知道,舅父給我尋了門親事?”
秋媽媽笑了,罵道:“這個不知羞的姑娘,這還開口就問吶?”
我愣怔了,訥訥道:“不是開口就問,還要怎得?這是在家里呀?在媽媽這里呢!我怕甚?”
秋媽媽笑瞇縫了眼道:“還是我那個小姑娘呀!好!在媽媽這里,由得你!”秋媽媽說著說著,正色道:“只是你這性子,將來出嫁了,可不能還這樣,凡事可得多張個心眼,媽媽不懂這些,這些你得多問問你春媽媽,她跟在太太身邊,見識的多?!?/p>
我嘆了口氣,難得改呢!
秋媽媽拉了我的手悄聲道:“我聽說了,說是舅老爺、舅夫人為了這門親事,可是操碎了心,差點兒跑斷了腿!如今姑娘的親事,也只有舅老爺方便出面幫著張羅,太太一個婦道人家,多少不方便!舅老爺只太太這么一個嫡親妹子,只你這么一個嫡親的外甥女,您好了,太太才好!明眼的都看得出來,舅老爺待您,只比親生的好,不比親生的差。”
秋媽媽捏緊了我的手道:“依媽媽看啊,舅老爺找的定不會差!姑娘如今聽太太的,別想那些鬧心事,安心嫁過去就是了…”說著,貼近我耳朵道:“鎮紙不是還回來了嘛…”
我沒想到秋媽媽會這樣說,我以為…我怔怔看著秋媽媽…
秋媽媽眼神黯淡,伸手輕輕拍著我的背,低聲道:“那些過去了的事情,姑娘就別想了,就當都過去了,有些話,姑娘聽聽就是了,別想了!若真是磕到哪兒了,跟媽媽說,媽媽幫你,把以往的事情都了了吧…”
為什么?為什么大家都這么說…那些事…在大家眼中,就那么容易過去嗎?眨巴眨巴眼睛就過去了?…
“媽媽!媽媽!離兒姑娘來了!讓不讓她進來呀!”聲音還沒落下,一個小丫鬟跑了進來,站在門口,向里張望著,伸頭見了我,急忙行了禮。
抬眼見門口的靈兒也跟著望向我,秋媽媽起身道:“姑娘坐著,我去看看!”
我急忙拉住秋媽媽道:“媽媽,我想見見她,就讓她進來吧!”
秋媽媽一臉吃驚的回頭看著我,我點了點頭道:“我有話要和她說,就借媽媽的屋子,跟她說幾句話…”
秋媽媽一幅不知該說什么的模樣,遲疑望著我。
我淡淡一笑道:“媽媽若是不放心,就陪著我吧”
秋媽媽想了想道:“姑娘在我這里,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留了這個小丫頭在門口,給姑娘傳個話什么的,姑娘也有個人使喚!”
我點頭道:“就依媽媽的”
秋媽媽轉頭對小丫鬟道:“好生請了離兒姑娘進來!一會兒就在這門口守著,仔細聽著姑娘和你靈兒姐姐傳你使喚!”
小丫鬟忙不迭點了頭,跑了出去。
秋媽媽尷尬道:“太小了,教了規矩都還沒有記牢了,只能讓她傳個話什么的?!?/p>
我忙道:“媽媽還跟我客氣呢!”
秋媽媽拉了拉椅子,看了看屋子道:“我去讓她們給姑娘續上茶水,姑娘且等等!”
看著秋媽媽離開的背影,靈兒走了進來問道:“姑娘要和她說什么呀?”
我一愣,忽的很好奇,這丫頭究竟是擔心我們起爭執?還是真心不喜歡她,不愿意見到她?或許,兼而有之?…
我心里也是沒有底的,我也說不清我要和離兒說什么,只是不想這樣…就這樣…明明是一個屋檐下的姊妹,卻形同陌路…
即便離兒也想著他,也想著嫁與他,也歡喜著日日見到他…
終究離兒除了咬緊父親定的這樁親事,并沒有做過什么害人、傷人之事,不曾傷過我,不曾傷過母親,不曾傷害過任何人…
而我,即便在知曉父親遺囑之后,諸多厭惡她,也不想誰傷了她…
我總覺得,我是知曉的,她同我一樣,只愿我們都能各有各的歡喜,一樣的平安喜樂…還記得那些日子,在我的院子里,海棠花樹下,我們一同繡花、做針線,一處玩笑…
那時的我滿心歡喜,有這樣一個好姐姐,一手的好針線,手把手的教著我…一直以為那樣的日子,是長長久久的…
時至今日,我不知以后會如何,但今日,我想見見她,我也不知道見了面說什么…能說什么…但至少,今日,我們還能心平氣和,同姐妹一樣說說話…至少…我想這樣…同她說說話…
可現在,與秋媽媽說這一通話,心里就這么亂了,我愈發不知道與離兒說些什么了…
又不想改日,今日就是想著問問秋媽媽,見見她,而她,也來了…
紺紅繡蘭草交領襖,素段提花護領,松霜綠繡水草紋馬面裙,梳了雙環髻,只在發間簪了兩朵淺粉小菊花,娉娉裊裊如畫中人,這就是我的姐姐,與他定了親的姐姐,離兒。
這一身穿戴與我的越發相似,我今日的打扮是清兒挑的,石蕊紅豎領斜襟繡竹葉中長襖,玉簪綠繡蝴蝶百迭裙。
我看到靈兒望向她的眼神咄咄,知曉這丫頭不舒服了,我暗嘆離兒究竟是不懂,還是故意?以她的性子不會這樣做,可她偏偏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