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既走了,我也該拾起我要做的事情了。
說是他會做了畫給繡坊,可我還是想著別都交給他,我也可以接著畫,畫我想畫的就是了。
吃了早飯,仍舊攤開畫紙,尋思著,那一幅是《春日海棠圖》,下一幅不如就畫夏日的景致,正好一年四季輪著來,夏日就是荷花了,今年也不知能不能去采蓮藕、吃菱角,就這個吧!
我也是個懶得,徑直研了磨,洗了勾線筆,忽的想起繡坊后花園的那個池塘,那一池塘哀哀枯萎的荷葉、蓮蓬,依稀記得還在那里見過荷花圖,是了,是離兒母親的《水墨殘荷圖》。
又想起,趙娘子之前繡的就是荷花,一幅水墨白荷,一幅金蓮,
這一想,又有些猶豫了,除非來幅色彩艷麗的,青綠的?
最后還是擱下筆,下午問問梅娘子幾位再說吧。
果然,梅娘子一聽就道:“荷花、蓮花都繡的太多了!這幾日我也在想,有哪些我們極少繡的樣子,昨日我看著那些修繕園子的窗欞,有許多人物故事圖案,倒有了個想法,我很少繡人物故事!”
“人物故事?”我卻想起梅娘子準備繡的陀羅尼經被,便問道:“你可還打算繡那床經被?”
梅娘子微微頻眉道:“我記得你與我說過,那經被是要高僧大德念經持咒更好,我擔心我這樣繡了,只怕那位老太太未必喜歡,就想借著送《心經》的機會,去探探口風,再做打算!”
我思量道:“這個…估摸你得先去問問學佛法之人,這念經持咒是個怎樣的情形?我們先繡好了可不可以?這些我們就都不懂。”
梅娘子沉吟道:“那我就再去問問,那位幫我借了經被的師姐或許知道!”
這個就真是要修行之人才懂,而且只怕還要修行的有些年月,見多識廣的或許可能知曉。
梅娘子又問道:“我還想著與你商議,那幅《心經》就要裝裱好了,哪日我們一道送去后衙?”
我搖頭道:“你和趙姐姐去吧!我最不善與這些官太太說話,偶爾一兩次也罷,以后若是常來常往,還是算了吧!”
梅娘子看著我笑道:“南娘子和你舅母還真不像!”
我思忖道:“我也不知道我像誰,大概性情上更像我父親吧!”
我收了收心思問道:“梅娘子說的人物故事?要什么樣的呢?”
“以往我們繡的人物故事,大多是話本里、或是老人說的故事里的,嫦娥奔月啊,牛郎織女啊什么的,就想可還有其他的…”梅娘子皺著眉看著我。
我眼前一亮道:“古詩詞的可以不?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梅娘子一聽也是眼中一亮道:“這個好!后一個好!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我也讀過這首詩的!這就是一幅畫呀!”
我笑道:“明日我就試著畫畫看!”
梅娘子笑著點頭,隨即又愣了愣,遲疑道:“原不該這么說的,只是我覺著我與南娘子應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就直說了…”
我吃驚梅娘子也會拐彎了,笑道:“有何事?你直說吧!”
梅娘子依舊有些猶疑道:“我們都知道,你和你家官人原是好心,也委實上心,才畫的如此精細,只是…如今趙姐姐卻…”梅娘子一幅不知如何說的模樣,吶吶看著我
我念頭一轉,隨即明白道:“有珠玉在前,趙姐姐反倒不知如何施為了?”
梅娘子松了口氣,頷首道:“就是這個說法了!”
我沉吟道:“那我以后就只畫個草圖吧!待繡花的那位姐姐看了,若還需要,我再接著畫!我們商量著來!”
梅娘子嘆道:“不為難你吧?”
我笑道:“這有何為難的,這其實是在減少我做的,我越發輕省了!”
梅娘子起身沏了茶道:“就怕你誤會了,我們沒別的意思,可真不是不喜歡你的畫呀!”
我接過梅娘子遞過來的茶盞道:“這個到沒有,你放心,我還真沒想那許多。其實,也是我們先前想岔了,這不是我們獨自作畫,只想著如何畫好就行了。終究最后是落在刺繡上,還是要作畫之人與刺繡之人一道來揣摩才好!”
我們一道吃了茶,梅娘子柔聲道:“我們以往就是拿了現成的畫,或者繡樣,也沒有這樣與人商量著做過,都是第一次,大家慢慢磋磨!”
我遂與梅娘子商量著,上午我還是在宅子里作畫,下午來繡坊與各位娘子商量著看,哪里需要修改,第二日再改,這樣我下午在繡坊,也可以開始繡花,或者開始告訴芽兒、妞妞識字,都可以!
梅娘子不禁笑道:“這樣一算,你可要忙不過來了!”又勸我道:“你還在養著病,還是多歇息,繡花也好,告訴她們識字也好,都別急!”
我卻想著另一樁,問道:“梅娘子打算何時開始收小繡娘?”
梅娘子嘆道:“今年只怕還是有些趕不及了…馬上入夏,后頭的園子還在修,修好了園子,再到宅子,捯飭齊整了,怎么也要到入秋以后,待尋到合適的小姑娘,只怕要入冬了,你也曉得冬日天冷,繡花最是難捱,別還沒學些什么就被嚇跑了,不如明年開春再說吧!”
我聽著也確實如此,點頭道:“這樣也好,繡坊的幾位姐姐,今年索性就靜下心來繡花,權當是精進手藝好了!”
梅娘子有些莫名興奮道:“既能省些銀子,還能賺些銀子!今年就當做個準備,明年,我們就開始收些學徒,讓繡坊真正開始動起來!”
我看著梅娘子,一幅感慨萬千的模樣,惹得我不得不嘆服,如今也算是熬出來了…
柔聲道:“會越來越好的!”
“嗯!”梅娘子點著頭應道!
我忽而覺得梅娘子這些日子,仿佛性子都軟和了起來,不是那么直愣愣的討人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