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呈銳第一次參加高中期末考試的時候，心里是有些沒底的。

他是踩線進的，比起那些保送的或者高分錄取的同學來說他不過是個菜鳥。

期中考試成績不算理想，只是從爭到了中上游，離目標還有不小的距離。

在別人看來，一個低分進的人能在半個學期就實現從下游到中上游的飛躍，是不可思議也是不可估量的。但在他看來，還遠遠不夠。

他知道她是山頂，而作為山腰的他還需繼續努力。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有一種特殊的力量，我特別想跟著你，一直跟著你。”

附高每年錄取的學生水平各異，中考錄取的最高分和最低分大概得有個三四十分，正如越向上水流越急一樣，能保證不掉下來都難，又何況是往上走。

他打聽到她所在的高二四班就在他們班的正下方，放學的時候就會去偷偷看她。

“那個時候我在四樓，你在一樓，每次放學我都等到了一樓就跟他們說忘了東西回去拿讓他們先走，其實我是去你們教室的最后一排和你一起上自習。”

佟瞳他們班有個休學的同學，所以最后一排靠后門的那個位置總是空著，鄭呈銳就從后門溜進去，悄悄看著坐在窗戶邊第二排的她低頭寫寫畫畫。

學校沒有統一的晚自習，不過規定了等8點再關校門。

佟瞳喜歡在學校寫完作業再回家，所以每次放學人都走光了她還坐在位置上翻著練習冊。但她絲毫沒有注意到教室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多了一個會跟她一起上自習到很晚的人，就坐在教室最后的那個角落，那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高一的時候作業還不多，做完之后我都會為了等你再做點課外習題或整理錯題本。”

“為什么那個時候我不認識你？”

“你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走了，走到前門的門口說一句‘快關門了’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哪里看過我一眼。”他低下頭，有些失落和沮喪。

努力的人總是能獲得更多的好運，期末成績放榜的那天，班主任把他叫到了辦公室，表達了對他這半年來努力的肯定。

“可惜我的成績評定結果是偏文，但我還是說我想選理科。”

附高的文理分科是在高一下學期，在老師們的再三勸阻下他還是選擇了理科，報了理科類的社團，繼續像個跟蹤狂一樣躲在高二四班最后一排等到校門關閉再走。

“那個時候門衛大爺問我怎么總是跟在你后面最后一個出校門，我就說你是我女朋友，怕你一個人不安全。”

“大爺能信這個？”

“嗯哼，要不然我怎么能跟他這么熟。”他有些得意的說著，讓佟瞳有些無語，她怎么不知道喜歡嚴肅臉的門衛大爺居然是個不靠譜的。

那個時候佟瞳走在路上想的更多的不過是習題冊或錯題本上的題目，耳機里播放的大概也是英語的聽力材料，神經大條的她也真是沒注意到有個人和她幾乎一起出的校門，一起去的車站，一起等的公交車。

“看你越是邊走邊愣神，我就越覺得跟著你是正確的選擇。”

“……”好在佟瞳家離車站很近，不必勞駕他送她進門。

后來鄭呈銳也試圖引起她的注意，比如體育課前會提前下樓，去她們班門口逗留一會兒，會悄悄等在樓梯拐角處，努力制造一個又一個偶遇。

“但你依然沒有注意到我，每次你都是和陳怡姐說笑著走開，或者急匆匆地抱著本子跑去老師的辦公室。”他拿起藏在柜子里的那一瓶藍晶雨，晃了晃，里邊便有了星河。

“你為什么不拿回家？”

“畢業的時候我想如果我還是追不到你就讓這些回憶都留在學校好了，不過我又后悔了，就自己去找老師借實驗室做了一瓶，你送我的那瓶我放家里了，這瓶兒是我自己做的。”

“老師借你實驗室？”什么玩意兒，實驗室不外借不是校規第11條嗎？

“嘿嘿！”他才不會告訴她他為了這個機會打掃了一個月實驗室這件事。

佟瞳走到那個滿是灰塵的柜子前，伸手拿出了一本舊相冊。一旁的鄭呈銳并沒有攔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

但在她拍拍土后翻開的一瞬間，他還是低下了頭，與其說是不好意思，倒不如像是個準備挨訓的犯錯小孩。

第一張照片看上去是最早拍的，新生大會那天，佟瞳作為高二的學生代表參加了升旗儀式。

照片上的女孩身子挺得直直的，抬頭敬禮，面容嚴肅又認真。依舊是高高的馬尾，整潔的校服，金色的校徽仿佛會發光。

照片看起來還是挺新的，也沒有褪色之類的，安安靜靜的放在第一頁的塑料膜里，除了放大了很多也沒什么特別的。

佟瞳繼續往后翻著，慢慢就感覺到了不太對。

“全是校報上的圖？”

“嗯……”

確實，這專業的取景，高糊的像素，熟悉的照片，不是從校報上扣下來放大的還能是哪兒來的。

“學校里不能帶手機，我只能每次都留起來慢慢收集。”

佟瞳沒理她，搖了搖頭，把相冊合上。轉身，像男孩兒伸出手。

“所以，我的日記本呢？”剛剛她就想問，既然他說他拿過她的日記本，是不是現在就該物歸原主了。

其實內容什么的真的無所謂，可是畢竟是她的東西。

男孩一下子就噎住了，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

“嗯……那個，在我那里……先不能還給你……以后我一定會給你的。”

支支吾吾的說了半天，讓她有些不耐煩。

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突然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轉身走向另一邊的一個角落，揭開那面墻上蓋著的厚厚的塑料布。

那張塑料布要臟的多，少年白凈的手摸上去迅速就變黑，隨著布料緩緩的滑落，他的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灰塵。

“嘩啦！”塑料布落地，激起一片塵埃，佟瞳躲的遠遠的，轉身捂嘴以防被嗆到。

等她再次轉過身的時候，看到他踩在塑料布上咳嗽了兩聲，拍了拍身上頭發上粘的黃土，活脫脫像個剛經歷了塌方的工人。

不愧是工科生，他適合學土木。她突然狐疑的想。

“過來吧，”確認了這邊不再嗆人，他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他這里。

“這是我整個高三除了學習之外的全部。”他看著她，手卻指著那面發黃的，往下掉著墻皮的墻。

“我只想告訴你，那個時候我的生命里就全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