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塊山石堆積,星盤羅列,高聳入云,戚黛韻被他拉著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山石的中心地帶,心中不由的感嘆,白澤鎮確實山水秀麗!
“韻兒!”司稷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不遠處的一處泉眼上,只見仙霧繚繞,不時氤氳出些許溫熱的水汽。
戚黛韻不自覺驚嘆一聲,歪著腦袋難以置信,眼睛里一點、一點星月般的光芒浮現,“稷哥哥,你真厲害,這么快就找到了!”
“此處靈力較為充沛!很好找?!?/p>
戚黛韻努努嘴,罷了罷了,自找沒趣,問這么愚蠢的問題是為何?他是和云姐姐一般厲害的人物,這種事情自然不在話下!
“快去吧!”司稷背過身去,找了近旁的一塊大石,斜倚單腿屈膝而坐,動作流暢自然,七分儒雅三分灑脫!
“???我......”戚黛韻眨了下眼睛,往四周望了望,心想他是在開玩笑,又確認道:“稷哥哥?你確定......”今天戰斗中頭沒有受傷吧?
他淺笑一聲,聲音輕輕淺淺,不緊不慢潛入她耳朵里,“沒事,你信我!”
話音剛落,一顆鏤刻木珠凌空而起,分散為四形,分散到四個方位,由點及面,將泉眼方圓幾里內遮蓋了個嚴實。
戚黛韻抬頭看看那張暗色的大網,松一口氣,又看向他。
“至于我!”司稷聲音壓低,起身看向她,他從未考慮過她會不信他,哪怕他知道,她此刻的記憶是殘缺拼湊的,他也難免失落,“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若擔心,我可以走遠一點!”
“我......”戚黛韻心里糾結到極致,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說,留下來吧,留下來護著我也好,可是她總覺得他來歷不明,云姐姐又說他絕非善類......
“......黛黛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司稷忍俊不禁,搖搖頭調侃道:“你啊,你若知道怎么辦?便不是你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很久之前就認識嗎?你看起來很了解我的樣子。”戚黛韻脫口而出。
司稷燦若星辰的目光中倏地多了幾道灰暗,他沉默片刻,又開口道:“可記得當日我送你的水晶石?”
戚黛韻恍然,“我......我忘記了,對不起稷哥哥,我沒有跟它說話,它......不會死吧?”
“無妨,一塊石頭而已,沒有生命!”其實她不知道,這塊石頭,要說死,三百年前就該死了!
“我......”
“它有感應,你有什么事,將它放于掌心,心中默念,我自然能聽到!我......去給你備些吃的?!?/p>
“哦......好!”戚黛韻只覺他情緒有些低落,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獨自低聲嘟囔。
火狐貍天生媚態,你是不是被我這張臉迷住了,母后說容貌是假象,你得愛我這顆心!
司稷記得她曾說。
那時她還小,笑容里全是純真爛漫,他就那樣看著看著,恍惚了!
天師石教過他,火狐一族,天生魅惑之體,傾城絕世,她確有絕世的容貌,四海八荒少有的絕色,不過他曾為她反駁天師石:非也,魅惑一詞不妥,徒兒見過一狐,容貌絕美,性子卻與魅惑一詞毫不相干,爛漫得很。
此刻他突然后悔了,荏苒而過的歲月終是讓他明白,魅是一眼,惑即萬年,原來魅惑一詞,就是曾經無數個晝夜交替輪回,抬眼闔眸間再無一個她的徹骨想念。
戚黛韻小心翼翼的將褪下的衣衫搭在泉邊的圍石上,不安的四下張望,終是一只腳踏了進去,繼而整個人潛入水中。
外周已被聚攏的大罩子掩得暗色一片,她把頭埋下去,依稀可以看到圍石上斑駁的痕跡,她四魄皆火,一魄為魅,余下一魄為慧,生下來就沒找到,可說到底是靈火體質,卻喜水。
族中人私下也會調侃,說她是失了慧魄,末了慧根,傻乎乎連水都不怕。
她此刻旋著腕子,指尖輕輕順著水滑動、挑弄,水面上漾出一圈圈水紋,煞是好看。
細小的水花撒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點出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順著藕白色玉脂般的香肩滑落下去,片刻,便濕了烏黑的發梢。
空中變換的暗格投射出幾道微光,與她的身影交織在一起,夢幻般的,一柔,一動!
慢慢地,水面上開始冒著零星的小泡,大約只是一瞬間,水花四濺!
“誰!”戚黛韻只覺失了重心,整個人被一湍急流帶到了半空?!熬?.....”一口水直灌入她的鼻腔,嗆得她直冒眼淚,話的余音淹沒在強大的水勢中。
稷哥哥,能不能救救我!她試探的往前抓一把,仍舊是虛無。腦海中一剎那,閃過那樣一張臉,她連輪廓都看不清,就是心底有那樣一種潛在的知覺。
有生之年,再見一面!
不知是她麻木了還是死了,竟覺得有人抱起她,為她裹了一層衣物,在靜靜等待她醒來。
她就迷迷糊糊的睜眼,那張銀狐面具那么熟悉,戚黛韻滿足地彎彎嘴角,露出淺淺酒窩,“嘿嘿!稷哥哥,真好,死了也能看見你啊!”
“韻兒?!”司稷單手拖住她又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臉頰。
戚黛韻昏昏沉沉的,閉著眼又叫他,夢里的那個白衣少年,她叫他什么呢?“嘿嘿!你是誰?好生俊俏!”
她又囈語連篇,“安......你.......還好嗎?......對不起.......”她突然想起他,開始流淚,眼角處的淚珠串成線,滲出她紅腫的眼眶。
心口處刀扎一樣的疼!疼的喘不過氣,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疼......我好疼......”
“韻兒?”司稷輕輕的喚,眉頭卻是緊緊鎖在一處。他聽著那聲對不起,心里某處沒來由的疼了一下。
怎么會?她向來沒有心疾,為何頻頻胸痛難忍?
司稷兩指觸到她的脈上,探查一番并沒發現任何異樣,劍眉鎖的更深,扶起她的手腕,向內注輸靈力。
戚黛韻只覺身體內有兩股氣力相互沖撞,疼的更甚,兩頰緋紅,牙床緊咬。
司稷方才急著救她,并未追蹤水里的東西,他來時就感受過此處的靈力,充沛簡單!
此刻多了幾分煞氣,卻也只是毫厘之間幾乎察覺不到的氣息,他閉眼側首,尋著那妖物蹤跡,單手扶住戚黛韻,另一只手一掌側劈下去,頓時山崩地裂,山口處逃竄的煞氣被攔截,那團黑紫妖氣還要跑,卻被司稷用法印壓制住,強壓之下,四散無形。
“哈哈!好厲害,哦哦,厲害的冰哥哥!亦如喜歡!”那圓頭圓腦的男孩此刻突然就蹦出來。
司稷眼神凌厲,抱起戚黛韻,千斤的重量讓他有些吃力,不得不在掌中加持了法術,正要走,卻被小亦如攔下來“哥哥,哥哥......乖,阿公給.......藥!”
藥?!
司稷放下囈語連連,已無意識的戚黛韻,將藥拿過來,倒出幾?;野椎乃幫柙谡菩牟榭矗瑢こ5乃帲敋w,何首烏,白術,雷公藤,用藥雜亂無章,既不互根又不互用。
“阿公比劃,要給這個姐姐吃!”
阿公?
“阿公疼的時候也吃!姐姐也吃?!?/p>
司稷看著手中的藥丸,倒也沒有什么特殊,只有一味,像是人的骨髓血肉。
他胃里突然有不適感,遲遲沒給戚黛韻喂下去,看著她整個人疼的蜷縮成一團,說話也不清楚,終是嘆息一聲,把藥丸放進自己的嘴里嚼碎,俯身喂她服下。
司稷原本準備探探白澤的地形,至于黛黛,有法陣守著自然不會有危險!
沒想到還未踏出石林,身后就有東西追擊,他只覺周遭氣流異動,一條暗影以極快的速度竄出,他旋身閃躲過去,再看竟是一根筆直的木枝,上面裹著一張紙條,打開一看,字跡規整,秀麗,筆墨清晰的寫著-山泉險。
未幾,他竟感應到靈石傳來的壓迫窒息感。
這才來得及救下她。
誰曾想,只幾絲妖煞之氣,竟能通過他的木珠陣。
這背后,又會是什么強大的存在。
不遠處的石林盡頭,一個脊背挺直的老人無言佇立,仿佛一座石像定格在時間的盡頭。他目光冷寂,遠遠的定格在溫泉旁的三人身上。
夜色當頭,白澤鎮的碑石旁落著幾只烏鴉,叫聲凄慘,零星坐落的幾戶人家都熄了燭火,唯有山腳下最大的一處院落依舊有著點點微黃色的光亮。
戚黛韻躺在一張恰好容納下她一人的小木床上,大約是太累,睡得很熟,修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方才疼痛難忍時溢出的些許淚珠,燭火下小臉微紅。
司稷守在她床邊,將她的被子掩好,確認她無恙后,才抬手掐了燭火,轉身出去。
啞公在院子里劈柴火,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放下手中的動作,也沒看他,徑直往西北角的石屋里走。
“老人家!您救我朋友一命,還未向您道謝,失禮!”司稷聲音里是慣常的風輕云淡,一開口,仿佛就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只是用死人血肉脊骨入藥,不知是哪里的方子?”
啞公步伐一滯,沒有轉身看他,沖身后的他搖搖手,進了石屋。
“管好你自己!這里晚上可不太平!”相思婆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背后,陰森森咧嘴,似笑非笑,“夜半莫睜眼!”
“倒是很想......”司稷低頭淺笑,“聽聽婆婆口中夜半的相思曲,不知妙不妙?”
相思婆抬眼打量他一眼,“是嗎?!那便試試無妨!”
“婆婆可知,天族疆域,私設結界,罪責九族......為何.......”
“咯咯!”相思婆笑起來像是喉嚨里壓著一塊石頭,“這般氣宇不凡,想是天外貴人,你不妨......解了這百年局,老身也好償還這誅九族的罪孽!”她拄著拐杖,行動并不利索,像是拖著一個不屬于自己的軀殼。
司稷抬眼望向頭頂的結界,這樣的陣法,遇強則強,渾厚有力,還能瞞過天將巡邏,普天之下,除了天師石,還真有這樣厲害的造陣高人!
鼻腔里突然傳來煙熏味,尋著味道走過去,竟是白日里的江亦如,司稷見他懷里抱著剛燒過衣料的火盆,很快察覺到他與白日里的不同,“你不怕火?”
江亦如瞪他一眼,隨即左右腳交叉走路,瘋瘋癲癲跑過他身邊,司稷正要攔,卻聽他回頭一句,“你聽!”
悠揚的笛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司稷仔細一看,霎時間無數幽藍的鬼火從地面上升起,而江亦如,已不見身影。鎮口的石碑里,不間斷地爬出許多虛幻的人影,不是亡靈倒像是幻術。
隨后他看到有虛魂進到錯落的石屋里,有幾個人像是被勾了魂,眼神呆滯,跟在虛魂后面,麻木地走。
樂曲聲不停,活人便一直被這些虛假的幻術勾著走。
數量無窮無盡,他迅速退到戚黛韻的房門口,提高了警惕。
半晌,司稷遠遠的看見有個虛影往他這里飄來,越來越近,直到那虛影到了,他才看清楚那張臉,他驚訝于那張臉,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一瞬間了然于心,五味雜陳,他仔細確認著,沒錯,那不正是......自己嗎?
卻又一瞬間心里百般苦楚,像是被刺激到了某個不知名的點,無奈彈指一揮將那道幻術吹散了。
嘴角掀起一抹儒雅不失風度的笑,卻讓人覺得那是世界上最苦澀的笑,像一個垂死之人對人世最后的依戀。
這是韻兒藏在心里,不為人知的相思。
原來相思曲,是將每個人心底的相思勾出來,用幻術描繪出那人的輪廓,心神不定者,就會被這道幻術帶領到指定的地方。
此等妖物,危害人間,不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