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穆堯初煉邪功,法力尚淺,相較于歷練千年的步川云根本不是對手,對于她的挾持根本無招架之力。
此刻兩人就僵持在大殿中央,步川云手持幻音劍抵在他的脖子上:“請陛下開恩,不殺魔族五十萬大軍,只要陛下可以饒過他們的性命,川云愿受一切責(zé)罰?!?/p>
司徒穆堯冷冷地撇著四周不敢上前的將士,仍舊面色不改,口出狂言道:“干什么!你們以為她敢殺我?”他說著便要去搶下那把劍,奈何步川云將劍往他跟前一抵,直直在他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他愣怔一刻,沒有再反抗,將脖子往后一縮,面上的表情略顯得小心翼翼:“步川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嗎?你是步蓮笙的女兒,她那樣的人能教出什么女兒,不過是墨守成規(guī),恪守祖訓(xùn)罷了,你當(dāng)真敢殺我?我是這天下的帝王,殺了我,你便落下個謀逆之徒的罵名,怕是這些刻在你骨血里的東西千千萬萬年也變不了,你最好,把劍放下!”
母親?那個混元境里踏步生蓮的絕美女子,確實,她教過她太多禮節(jié),那些束縛怕是一輩子都逃不掉了!
“陛下說的對!我確實不會殺你!”
司徒穆堯聽罷松了一口氣,怎奈下一秒他的左肩便被刺穿了一個血窟窿,他和眾人一同驚愕地看向那個血口,在一片嘩然聲中,喉嚨里蹦了一聲咒罵,隨即傷口邊緣彌散出的疼痛令他痛不欲生,一顆心懸在半空。
再看步川云一手持劍抵住他,另一手攥著石塊大的閆火杵,杵尖的位置正滴答著鮮紅的血滴,她渾身在細(xì)微的顫抖著,眼簾低垂,睫毛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
川云,聽母妃的話,出去之后恪守本分!若是做出有損你我母女名譽之事,我必在九泉之下也含恨不能瞑目。
母親的話一直回蕩在她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的是母親垂死時那雙猩紅的眼。
她竭盡全力從那樣死亡的壓抑中抽身出來,渾身冒著冷汗說道:“我確實不會殺你,但是陛下如若不下令,我便一直刺下去,閆火杵不是尋常物件,會把一個人的痛苦擴大到百倍然絲毫不損靈力!我數(shù)十下,十、九、八、七......”
“你這個瘋子!”司徒穆堯咬牙切齒,疼到幾度說不出話。
“三......”
眾人正僵持不下,這時張洵一急匆匆地從殿外趕過來:“公主!”
她趁他不備綁了他,怎料繩子上附了靈咒,竟足足拖延了他一個時辰!
步川云一看是他,心頭一委屈,霎時間淚光盈盈,她一狠,將閆火杵深深扎人司徒穆堯肩上的傷口。
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叫,嚇得宮婢們齊齊跪倒在地。
司徒穆堯臉色慘白,疼的喘不過氣:“罷了罷了,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
步川云嘴角扯過一絲微笑,微微昂起了下巴:“來人!為陛下擬一份詔書,抽掉魔族所有將士的內(nèi)丹,悉數(shù)放還!”洵一,原諒我,這是最后的底線,我不能原封不動的歸還,畢竟兩族交戰(zhàn),敗者,不死,即要傷。
“洵一,你回去吧,拿著這份詔書回你的家,我們以后,再無瓜葛!”
“公主......”張洵一看著她,那么窈窕美好的樣子,他無言以對,更覺愧欠。
“?。砣?,擬詔書......”司徒穆堯著實忍不住痛:“待在那干什么,快寫詔書???廢物,我怎么養(yǎng)了一群廢物!”
張洵一很快得到了一份詔書,他遲疑著:“公主,一起走!”
“你快走!時機耽誤不得,你快些趕去,否則我這一番心血,白白被你耽擱了!快走!”
張洵一攥緊雙拳,盯著這份詔書不肯出去,若不快些,等到司徒穆堯反悔,一切都是徒勞。
“等我!”張洵一深藍(lán)色的幽瞳深邃晦暗,他心里朝著她的方向喊了許多遍:“等我回來,一定等我回來!”
張洵一走后,步川云仍沒有把劍放下。
“什么時候放開本座?”
“陛下等等,等他回了家!”
塍木嶺,艷陽高照,樹木蓊郁。
“報!”張洵一扮作天族卦陽旗士兵,一路舉著詔書進入營帳:“參見蕭將軍!陛下有令,魔軍可悉數(shù)放還!”
蕭棐正苦惱于怎么解釋把司徒穆安丟了的事,不想這位天王老子直接給了這出,這又是唱的哪門子戲?
“什么???詔書拿來!”
張洵一上前呈上。
蕭棐放到眼睛跟前仔細(xì)瞧著,不想這司徒穆堯抽風(fēng)了?他是會抽掉內(nèi)丹放人的人?可怎么看,也是份真的詔書!
“卦陽旗......”蕭棐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命人將詔書拿下去,起身踱步走到張洵一跟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以及其明朗的聲音吩咐道:“來人,底下那些個魔人,全部抽了內(nèi)丹放回去!”
“將軍,當(dāng)真如此?依屬下之見此事有蹊蹺?!币慌苑暑^大耳的騎兵校尉上前反駁他。
蕭棐聞言點點頭,“嗯,有道理!”他笑的邪魅古怪:“那依你之見詔書是假的?!?/p>
“非也!詔書有我王璽印,只是事出突然必有貓膩!”
蕭棐笑的更加迷惑,一雙桃花眼更顯妖冶,他湊近騎兵校尉胡勇,陰里陰氣地說道:“那你說話和放屁有什么分別?”
他隨即一巴掌蓋在他腦門子上,胡勇哇呀一聲往后縮了一步?jīng)]敢大動作,捂著腦門一臉委屈。
“對了,那個兵,就你一個人?沒隨從個什么別的仙官什么的?”
張洵一低著頭單膝跪著,答了一聲:“沒有!”他頭上的黑羽印記掩蓋不了多久,心里略有些急切。
“哦!”蕭棐邪魅一笑,旁人都知道,他是越笑心思越重的。“那我便派你去放了這群魔人,不過抽這么多人的內(nèi)丹需要陌移法陣,你且等上一個時辰,屆時交給你放了便是!”
“是!”張洵一壓低頭退出去。
“將軍,陌移法陣本就設(shè)有陣點,只需一盞茶功夫......”胡勇兩只大粗眉揚起來,上前急切地提示他。
“噓!”蕭棐不由分說地錘了他一拳,像看傻瓜一樣的看胡勇:“嘶!你這胖頭魚腦瓜里裝的都是什么?不是你說的有貓膩嗎?”
“昂!將軍我明白了!”胡勇嘿嘿一笑,滿意地?fù)蠐项^。
蕭棐學(xué)著他的聲調(diào)也“昂”一聲,他也不知道胡勇明白了什么,隨口附和一句:“明白了就快滾蛋?!?/p>
“將軍都不問我明白什么?”
“我管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什么都不耽誤我,出去干活去!”蕭棐煩了,輕踹了他一腳。
胡勇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嘴里嘟囔著:“將軍真厲害,說話都能把人繞進去......”隨后不情愿地走出中心營帳。
他反思著方才和將軍說話的內(nèi)容,心里直嘀咕:“大體過得去哩,雖然將軍說話有三句都聽不懂?!?/p>
正想著,砰地一聲撞上了個人,他這大個子直撞上去想來力道也不輕,那人確是紋絲不動!仔細(xì)轉(zhuǎn)過他正面一瞧,見是張洵一,目光正遠(yuǎn)遠(yuǎn)地投向山溝下困著的魔族大軍,“兄弟,哎,卦陽旗主傳信,沒上過戰(zhàn)場吧。戰(zhàn)爭就是這樣,這幫魔人灰頭土臉的餓了兩天兩夜了!”
張洵一海波般蔚藍(lán)的雙眼凝視著萬里溝壑,孤冷的目光中掠過一絲動容,他皮膚是毫無血色的白,眉色卻是漆黑,劍眉英颯,略微一皺,便覺連周圍的風(fēng)也停滯了。
“兄弟!方才見你會說話哩,你現(xiàn)在不說話是啥意思哩,看不上我.......我乃天狼軍騎兵校尉?!?/p>
張洵一看他一眼,環(huán)手行禮,轉(zhuǎn)身便踏出一大步。
“兄弟,你為啥一個人來哩,上頭沒發(fā)生什么事吧?”
“沒有!”
“你除了會說這句還會別的不?”
“......”
“不妨你我打一架,看看誰厲害,你這般不想同我說話,指定是看不上我哩!想不想試試我的猛虎歸山?。俊闭f著舉起拳頭就要拉開架勢。
“......”
張洵一顧不上理他,加快了腳上的步伐,然不遠(yuǎn)處的山間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他站住去探查,只聽得為首的將領(lǐng)大喊一聲:“啟動陣法!”他不由自主地攥緊手中的劍,取了魔丹,但愿這么多人都能勉強活下去。他在聚集的一眾將士中央看到了身姿挺拔的蕭棐。
蕭棐一手拿著詔書,側(cè)過身聽著一個天兵的耳語。
“將軍,確如你所想,天宮出事了,笄安長公主逼宮挾持陛下,公主昨夜殺出重圍正在趕來的路上,熾翎大仙正趕來。陛下有令,殺無赦!”
蕭棐倏爾從張洵一所在的方向看過去,目光如炬,只是一瞬便收回。難得在他臉上看到了遲疑,蕭棐心下悲憫這些魔族將士,奈何天族在各族的地位不可侵犯,只因他受命于天家,身不由己:“傳令,準(zhǔn)備開啟屠靈陣!”
“各位,只因你我立場不同,今時今日勝負(fù)已分,爾等心有怨念,大可記在我蕭棐頭上,黃泉路遙,英雄可贊,一路走好!”蕭棐垂眸作揖。
大陣開啟,雷聲轟然,滿天白煙滾滾,所到之處一片哀嚎,餓了兩天兩夜的魔族大軍拼了命地爬起來逃竄,然濃煙席卷之處鮮草枯萎,再無生機。
“不!”張洵一拔劍四顧,怎么回事?不是取丹,是取命!
他再看時,天上彌散下來一片湛藍(lán)的法圖,正勢不可擋地壓下來,最中心處光芒最勝。一片混亂中他看到魔族軍士中還有十歲的孩童,滿臉塵土,驚慌到不知所措,突然胸口處悶的發(fā)疼,額間的黑羽印記因憤怒而顯現(xiàn)完整,他拔劍旋身飛向光亮處,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幻律劍插入陣眼,陣法高妙,壓的他全身經(jīng)脈俱斷,紅的發(fā)黑的血液不停地從七竅溢出。
“洵一!”步川云嘶吼道:“你回來!”她臉上全是青紫,身上大大小小的劃痕,此情此景直嚇得她跪在地上,“不要,洵一,你回來!”
陣圖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山壑,張洵一手起劍落,割破了全身上下所有能大量出血的地方,鮮血淋漓,一股一股地流入陣眼,發(fā)出擦啦刺啦聲音,他發(fā)冠迸裂,一頭墨藍(lán)的發(fā)絲散亂地?fù)P撒在風(fēng)中,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步川云,低低喃語了一句:“公主,此生不悔,奉你為榮,再見了!”
他以身殉陣,不過只是放緩了陣法毀滅生靈的速度而已。
一顆黑色的靈魄自陣眼極速飛出,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