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鱗毒蟾一瞬間不知所措。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氣音。他不知道該說什么，能說什么？辯解？哀求？在這樣直擊靈魂的丑陋面前，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徒增笑耳。

就在他徹底陷入絕望的深淵，準備閉目等死之際。

那女子清冷的聲音，再次如同幽谷寒泉，流淌在這片死寂的墳場：“不過……”她微微一頓，目光似乎穿透了他那張可怖的臉，投向更遠處昏沉的天際，那眼神空洞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蒼茫，“丑……也能更加清晰地看清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

“姑娘！救我，我叫孟青萱，你救我，來日我唯你馬首是瞻！”他匆忙求救，忍著劇痛說這幾句話。

她的話讓他聽得心頭猛地一震！那冰冷的話語，仿佛蘊含著某種洞穿世情的殘酷哲理！是啊！他生來丑陋，受盡白眼與唾棄，這不正是世人最真實、最不加掩飾的嘴臉嗎？那些道貌岸然的宗師，那些趨炎附勢的門徒，那些驚恐厭惡的目光……不正是這世界最赤裸的“本來面目”嗎？這女子看似冷漠，所言卻字字如刀，直指人心！

他還未來得及細細咀嚼這驚世駭俗的言語，卻見那女子已毫不留戀地轉過身，赤著雙足，無視他的話語，便要再次飄然離去！

不！不能讓她走！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升起，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讓孟青萱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伸出那只同樣布滿膿瘡和癩鱗、卻尚能活動的前爪，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地攥住了女子那飄蕩在身后、早已污穢不堪、白得近乎發(fā)青的破爛角！

“嘶啦——”脆弱的布料經不起這一拽，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撕裂聲。

女子腳步隨之一頓。

她并未回頭，只是極其冷漠地，手腕微微一抖，一股柔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傳來，輕而易舉地便將那被攥住的裙角，從孟青萱污穢的爪中扯了回來。動作干脆利落，不帶一絲拖泥帶水，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惱人的塵埃。

然而，她終究是再次轉過了身。

她重新俯下身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離癩鱗毒蟾更近了。

近得他甚至能看清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的淡淡陰影。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再次落在他那張令人望而生畏的臉上，細細打量，仿佛在審視一件奇特的、殘缺的器物。

“你這么丑……”她的聲音依舊清冷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不知道……煥顏術在你身上……管不管用？”她微微停頓了一下，那空洞的眼眸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難以察覺的探究，如同頑童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丑陋玩偶，考慮著是否要修補它。

煥顏術？變美？癩鱗毒蟾那顆早已死寂的心，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石子，驟然劇烈跳動起來！變美！這是他內心深處最隱秘、最熾熱的渴望！是支撐他在無數酷刑下茍延殘喘的唯一執(zhí)念！

女子并未理會他眼中驟然燃起的希冀之火，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我便幫你……”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施舍般的淡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p>

她微微湊近了些，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牢牢鎖住孟青萱渾濁的雙眼，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我救活你……你去拜天門宗那老頭為師……修習那能讓人容顏不老的神術！”提到“老頭”時，她那毫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刻骨的恨意，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澳菚r……我自會找你！”

說罷，她似乎不愿再多言，也不愿再暴露面容，伸手不知從何處取出一件寬大的、帶著兜帽的墨色斗篷，動作優(yōu)雅而迅捷地披在身上。寬大的帽檐垂落，將她那張驚世容顏徹底遮掩在濃重的陰影之中，只留下一個神秘而清冷的輪廓。

唯有一股極其清雅、若有若無的淡雅幽香，如同空谷幽蘭，縈繞在孟青萱的鼻尖，久久不散。

她走后，他的身旁突然多了一面金絲面具！精致好看，云紋密布。

天門宗？容顏不老的神術？孟青萱的意識早已模糊不清，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他根本無力思考這其中復雜的因果，也無暇顧及那女子言語中的恨意與目的。他只聽到了“救活你”和“變美”這兩個如同天籟般的字眼！

他用盡最后一點殘存的意志，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應承道：“好……好……我答應你！救我！救我！”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劇烈顫抖，“我一定會……想辦法……變美的！”這承諾，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了他瀕死的靈魂！

女子不再言語。她伸出一只纖細白皙、卻沾染了污泥的玉手，并未嫌棄他滿身的污穢與膿血，輕輕將他癱軟如泥的身體扶坐起來。隨即，她盤膝坐于他身后，雙掌緩緩抬起，掌心泛起一層柔和而溫潤的乳白色光暈。

她將雙掌輕輕印在孟青萱那布滿膿瘡、幾乎沒有一塊好皮的后背之上！

“嗡——！”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潤暖流，如同決堤的江河，瞬間涌入孟青萱冰寒刺骨、瀕臨破碎的軀體！

那暖流所過之處，碎裂的筋骨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竟開始緩慢地愈合接續(xù)！潰爛的傷口，膿血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逼出，新鮮的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滋生！一股強烈的、帶著微微麻癢與刺痛的生澀感，如同萬千螞蟻在骨髓中爬行啃噬，傳遍全身！

片刻之后！

那溫潤的暖流驟然變得熾熱無比！如同地心熔巖在體內奔涌咆哮！癩鱗毒蟾只覺得渾身滾燙，血液仿佛要沸騰起來！每一個毛孔都在噴薄著灼熱的氣息！他整個人如同置身于巨大的蒸籠之中，意識被這洶涌的熱力沖擊得更加模糊，仿佛靈魂都要被這磅礴的力量托舉著，脫離這具殘破的軀殼，飛向九天之外！

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