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陡生!
轟隆!
不知從神像哪個年久失修的孔竅中,猛地涌出一股極其濃烈、嗆人睜不開眼的灰白色煙霧!
這煙霧來得毫無征兆,異常速,如同炸開的煙瘴,瞬間將逼仄角落里的兩人完全吞沒!
眼前的一切都被濃霧遮蔽,只聽到風聲與刀鋒破空的銳響!視覺被剝奪,司遙只感覺手臂上傳來斬馬刀劈砍時那股一往無前的慣性力量還在向前奔涌!她根本來不及也無法收刀!
刀身在沖入濃霧的剎那,似乎撞到了什么極其柔軟的阻礙。
緊接著,就是一聲無比沉悶又異常清晰的噗嗤聲!
那是冰冷的、鋒銳的金屬狠狠刺穿溫熱血肉、切過骨骼的聲音!
“呃!”一聲短促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幾乎微不可聞地從濃霧中響起。
濃煙很快被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穿堂風吹散些許。
司遙瞪大了雙眼,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她清晰地看到:
自己那柄沉重的斬馬刀,冰的、閃著寒光的刀尖,此刻,正深深地從那位少司命庸華的左胸貫穿而出!
刀尖猶自滴落著滾燙的、粘稠的鮮血!
庸華那張剛才還充滿輕蔑與妖異美麗的臉龐,此刻完全扭曲變形!難以置信、巨大的痛苦、茫然以及生命飛速流逝的驚恐,定格在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上。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胸前透體而出的刀尖,又艱難地抬起,看向司遙,仿佛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質問這荒謬的結局。
鮮血如同決堤的泉水,瘋狂地從她的嘴角和胸前的巨大傷口中噴涌而出,迅速染紅了她那身價值不菲的紫紅色紗袍和裸露的雪白小腹,大片大片的殷紅在昏暗的光線下觸目驚心!
那顆紫色的項墜,也被噴濺的血染紅了半邊。
“不……不不——!!!”
撕心裂肺的尖叫沖破了司遙的喉嚨!她像是被那滾燙的鮮血燙傷一般,猛地松開了緊握刀柄的手,如同躲避世上最恐怖的瘟疫!巨大的沖擊和無法承受的驚懼瞬間將她吞沒!
她連滾帶爬地向后退縮,身體撞在冰冷的石壁上,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殺人了!她竟然殺人了!殺的還是高高在上的少司命!
汗珠如同暴雨般從她的額頭、鬢角滾落,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衫。
她的身體如同墜入萬丈冰窟,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恐懼和冰冷!
庸華那雙失去焦距、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汩汩涌出的刺目鮮血……在她眼前無限放大、旋轉、變形!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畫中世界的寧靜!
司遙猛地從那血腥殘酷的夢魘中彈坐起來!心臟狂跳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如同離水的魚兒。
冷汗早已浸濕了她的里衣和身下的薄被,帶來一陣黏膩冰冷的觸感。她驚恐地睜大雙眼,茫然地環顧四周。
熟悉的草廬,窗外是畫中世界的晨曦微光和悅耳的鳥鳴,空氣中飄蕩著溪水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
是夢……
只是一場噩夢……嗎?
那真實的血腥氣、刀鋒入肉的觸感、庸華臨死前的眼神……如此清晰地烙印在腦海深處,讓她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怎么?又做噩夢了?”一個清越中帶著幾分慵懶磁性的聲音,如同撥動的冰弦,在寂靜的草廬內突然響起。
司遙渾身又是一震,驚魂未定地循聲望去。
不知何時,那個消失了兩月有余的身影,已然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床頭。
孟青萱。
他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月下青竹,臉上不見絲毫疲憊或風塵,依舊是那副足以讓山河失色的絕世容顏。
今日他穿了一身料子極好的水墨暈染暗紋的素色寬袍,銀線在衣襟和袖口勾勒出清雅的竹枝輪廓,腰間松松系著一根深青色的絲絳,襯得他愈發清俊出塵,恍若謫仙。
他手中端著一盞青玉蓮花小盞,盞中盛著琥珀色的液體,正散發著裊裊熱氣和淡淡的草藥清香。
他微微俯身,那張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臉湊近了些,將玉盞穩穩地遞到司遙面前。“喝點安神茶,壓壓驚。”
他的動作優雅而自然。司遙尚未從噩夢和他突然出現的雙重驚嚇中完全回神,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接過了那溫熱的玉盞。
盞壁的暖意透過冰冷的指尖傳遞過來,她才仿佛找回一點真實感,僵硬地點了點頭:“嗯。”
聲音低啞干澀,還帶著尚未平復的顫抖。
“好真實的夢……”她捧著茶盞,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聲呢喃著,“我夢見……我殺了……殺了少司命庸華……”說出那個名字,她的身體又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噴濺的滾燙鮮血。
孟青萱并未立刻回應。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幅靜止的畫卷。
他的目光落在她驚魂未定的側臉上,眼神幽深難測。片刻后,他才不慌不忙,用一種近乎漫不經心的口吻繼續問道:
“你長這么大?從來沒有殺人?”他的視線似乎帶著一種穿透性,輕易捕捉到了她眼底那抹深藏的無措與慌亂。這話語看似閑聊,卻暗藏鋒銳。
“沒有!”司遙幾乎是脫口而出,回答得斬釘截鐵,一絲猶豫也沒有。
“一只妖也沒有殺過!”這是事實。即便在看守妖獄那段最為壓抑痛苦的日子里,面對著那些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妖族,她也只是執行送食、打掃的職責,從未親自動手結束過任何生靈的性命。
庸華是第一個……即使只是在夢里,那真實的觸感也讓她膽寒。
“呵,”孟青萱聽她答得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帶著點急于辯白的意味,那雙如同蘊著萬千星河的鳳眸里,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了然與玩味。他輕輕撩了一下寬大的袍袖,發出一聲似是了然又似是感嘆的低笑,“難怪……”這兩個字,尾音拖得有點長,意蘊深長,仿佛困擾他許久的某個疑問,終于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