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宗,后山草甸。
孟青萱終究還是來到了天門宗。
他成為了天門宗開宗立派以來,開天辟地的第一位妖族弟子!
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在整個修仙界引起了軒然大波。
然而,天門宗老宗主容桂真人力排眾議,以無上威儀昭告天下:
天門宗廣開仙門,無論凡人妖族,一視同仁!眾生皆有向道之心,眾生皆有平等之機!
此言一出,震動四野,雖仍有非議,卻也讓無數蟄伏于暗處、渴望光明的妖族看到了一絲渺茫的希望。
對于孟青萱而言,這萬眾矚目的身份,卻又成為了一道綁在身上的沉重枷鎖。
他那布滿癩鱗、膿瘡遍布、猙獰可怖的面容,是他永遠無法擺脫的烙印,也是他心中最深的自卑與恐懼。
自踏入天門宗山門那一刻起,他便從未以真面目示人。一張由堅硬玄鐵打造、覆蓋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嘴唇的冰冷面具,成了他隔絕外界目光、保護自己脆弱內心的唯一屏障。
他的性子本就孤僻冷硬,亦同頑石。在這看似包容、實則暗流洶涌的仙門之中,他更是將自己封閉得如同不可攀升的一座孤島。
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修煉功課,他幾乎不與任何同門弟子交談。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隱含鄙夷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讓他只想遠遠避開。
他唯一的慰藉,便是天門宗后山那片廣袤而寧靜的草甸。
此刻,他正獨自一人,仰面躺在那片如同巨大綠毯般鋪展開來的草地上。
身下是柔軟而帶著泥土芬芳的青草,如同最溫柔的懷抱。頭頂是一碧如洗的晴空,幾縷薄如蟬翼的白云悠悠飄過。
陽光透過云層的縫隙,灑下溫暖的光柱,其中一道恰好落在他身上,為他那身洗得發白、毫無紋飾的粗布灰袍鍍上一層淺淡的金邊,也為他冰冷的玄鐵面具帶來一絲微乎其微的暖意。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透過眼皮帶來的微紅光暈,感受著微風拂過臉頰時帶來的青草氣息。
緊繃的神經在這片無人打擾的寧靜中,終于有了一絲松懈。
這里沒有人知道他丑陋的真容,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南疆蠱池的污穢出身。
他如今是天門宗的弟子孟青萱,一個可以摒棄前塵、心懷道義、一心向善、為天下萬民做點事情的求道者!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螢螢之火,支撐著他在這陌生且充滿審視的環境中艱難前行。
真好……他在心中無聲地喟嘆。
只有在這片無人的草甸上,在散落的、帶著暖意的陽光里,他才能感受到一絲久違的、近乎奢侈的輕松散漫。
那個充斥著血腥、背叛、抽筋扒皮之痛的南疆之夜,那個救他于瀕死、卻又給他留下無盡謎團的白衣女子……那些記憶,如同一場遙遠而模糊的噩夢,漸漸被眼前的陽光和青草氣息沖刷干凈。
夢中人的面孔早已模糊不清,少女的身影也只是偶爾如同水中的倒影,在他心湖深處輕輕一晃,便消散無蹤。
他已經忘了她的模樣,如同忘記從前那些不堪的回憶一樣。
只是……那股若有若無、清雅如幽蘭的淡香,卻如同最頑固的印記,深深烙印在他的嗅覺記憶深處,久久揮之不去。
就在他沉浸在這份短暫的寧靜中,幾乎要沉沉睡去時......
一陣清脆悅耳、如同銀鈴般的少女笑聲,毫無預兆地闖入了這片寂靜!
那笑聲輕盈、歡快,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與無憂無慮的暢快,如同山澗最清澈的溪流,叮咚作響,剎那間打破了草甸的寧靜,亦如同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般,在孟青萱死寂的心湖中驟然激起了一圈圈劇烈的漣漪!
這聲音……依稀如夢,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某個被遺忘的夢境深處曾反復回響過!
孟青萱渾身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從草地上驚坐而起!動作迅猛得帶起一陣草屑!
他的心臟此刻正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如同密集的戰鼓!一股難以名狀的慌亂瞬間攫住了他!
面具!他的面具!
他恍然想起來,然后幾乎是手忙腳亂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頰
還好!
那冰冷堅硬的觸感還在!他這才稍稍定了定神,但那份深入骨髓的警惕和自卑讓他下意識地又用力按了按面具的邊緣,確保它嚴絲合縫地覆蓋著自己的丑陋。
做完這一切,他才帶著一種近乎驚悸的心情,循著那笑聲傳來的方向,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頭,望了過去。
后山草甸少有人跡!
只見不遠處,一株開滿粉白色花朵的巨大古樹下,一個身著素雅白衣的少女身影,正在紛飛的落花中輕盈地旋轉著。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花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如同碎金般跳躍在她身上。
她穿著一身質地輕盈如云霧的素白紗裙,裙擺寬大飄逸,隨著她的旋轉而層層漾開,如同盛放的白色玉蓮。
腰間系著一條淡紫色的絲絳,絲絳末端綴著兩枚小巧的銀色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與她的笑聲交織在一起。
一頭烏黑如綢緞的長發并未束起,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在她的旋轉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她的姿態優雅而靈動,如同林間翩躚的精靈,又似誤入凡塵的仙子。陽光勾勒出她纖細柔美的身姿輪廓,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孟青萱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身影上,呼吸在瞬間停滯!他剛才那略顯慌張的動作和僵硬的姿態,顯然被那少女捕捉到了。
只見她緩緩停下了旋轉,側過身來,一張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絕美顏,毫無保留地撞入了孟青萱的視線!
那是怎樣一張臉啊!
肌膚瑩白勝雪,吹彈可破,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眉如遠山含黛,不描而翠;一雙杏眸清澈見底,如同山澗最純凈的清泉,倒映著藍天、白云、紛飛的落花,眼波流轉間,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與靈動。
鼻梁小巧挺翹,唇瓣不點而朱,如同沾了晨露的花瓣,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殘留著未散的笑意。她的美,并非那種咄咄逼人的艷麗,而是一種渾然天成、純凈無瑕、仿佛匯聚了天地間所有靈氣的絕色!堪稱世間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