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逆著月色，只看到一身孑然孤高。

“慎夜。”

止月余光看到葉念塵不自覺后退的腳步，他上前擋住了葉念塵的身影，笑了笑，對慎夜道：“許久不見，前些日里重逢再聚，都未能與閣下寒暄一二，真是失敬。”

他踏著步子，緩緩走上前，到了近處才恍然看到，那雙微挑的鳳眸一直緊緊凝著止月身后的少女。

止月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

慎夜移開了視線，看向止月，片刻后，冷嘲一聲：“自作聰明違逆神命天道而被流放人間，卻要說的那么好聽‘自請離開語一山’？”他身形略高，目光略過止月身后，見她皺起眉頭，帶著怒意看向自己。

止月正要反駁，被葉念塵揪住了后面的衣襟。

她走到前來，神色不悅，“閣下所說的神命天道，莫非是身有余力而見死不救，冷眼旁觀么？”

慎夜沒有作答，反而將目光落到了她的發間，鳳眼微瞇，“我送與你的花盛，你為何不戴。”清冷的聲音含著微微的怒意，仿若這夜風刺骨。

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么？

她覺得頭痛，難道看不出來應該和她裝不熟嗎？

她擋在止月身前，拼命向慎夜使著眼色，“您、您許是認錯人了，那花盛……”她絞盡腦汁地編著詞，突然靈光乍現，指著慎夜道，“那花盛是不是你從哪里偷來就為拐騙小姑娘的！”

這個拙劣而慘不忍睹的謊言，止月連白眼都懶得去翻。

夜色沉如水，令葉念塵覺得下一刻就要窒息在此，有些怨念記憶恢復得太早，不然現在可能會發揮得更好。

慎夜凝著她許久，片刻后，掃過止月和他懷中的凡音，“過家家的游戲該玩夠了，不要在胡鬧下去了。”他的手伸向葉念塵的肩膀，卻被她下意識地側身躲了過去。

葉念塵神色尷尬，見他慢慢握起空落落的手，背在身后，冷道：“我不會給你更多的時間，盡管我不想你難過，但你也不要讓我生氣。”

如果不是止月在這里，她真的很想反駁慎夜，并且要提著他的腦袋晃一晃，看看當初到底是進了多少冥河之水。但此刻里，只能忍氣吞聲，裝傻充愣。

身后傳來凡音的一聲嚶嚀，葉念塵暗自腹誹著他竟可以睡得如此愜意踏實，吵了這么半天都不帶醒的。

“前日里聽凡音提起了，多謝您一路對小徒照顧有加，現下天色晚了，小孩子不能染涼，該把他送回去睡了，還請您讓讓路。”葉念塵繼續選擇一條路走到黑，說不認識這個人就是不認識。

慎夜看了她許久，側身讓了開來。

葉念塵道了聲謝，連忙拉著止月走開。

他的目光落在搭在止月手臂上的那只手上，鳳眸漸冷。

“君上……”

蠻蠻瞧著慎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提著紅燈籠從旁側的虛空里走了出來，“那邊好像有人出事了，就是那個語一山的小姑娘，道行司和交界司都去了，但是因著有旁的人在，她們不好出手。”

許久都沒有得到回復，蠻蠻偷偷瞧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剛似乎看到了冷得駭人的神色……

心提了起來懸了半天，才聽他道：“帶路。”

-

葉念塵低垂著頭，一路靜默不言，心里卻偷偷地編著用來扯謊的故事，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等著止月質問她。

但出乎意料的，直到回了房間，將凡音安置到床榻上，止月都未曾說什么話。

葉念塵更覺得心慌了。

“止月。”

等兩人離開關上了房門，葉念塵輕悄悄地拉拉他的袖擺，忍不住先開口道：“你怎么都不問我什么啊？”

止月低頭看她，“問你什么？你肯講實話？”

“……”

“之前我問你，你不肯說，今日被人家攔在路上，你胡編亂造、裝傻充愣，葉念塵，你是覺得我有多蠢笨才想繼續扯謊誆騙我？”

被止月一下子戳穿了，她自認羞愧難當，搓著衣角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小怒氣，卻如何也說不出什么像樣的話來哄他，垂首不語像一個等待家長訓斥的小孩子。

止月低頭看著她有口難言的樣子，輕聲嘆息，“我不管你過去如何，但你可能保證我們的將來以后？”

將來以后……她的心“咯噔”一下，猛然間想起了慎夜剛剛的那番話……

不會再給更多的時間……

“止月……”她艱難開口，“你不是曾說難保證我們將來如何，只要我們現在在一起不就好了……”她越說越沒底氣，瞧著止月的眼神怯怯的。

“我可不是這樣說的，”他毫不留情地打斷她歪曲事實，“將來世事無常，我會怕我們因為什么事情而離別分開，所以我需要你有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信念，”止月抬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的目光，“你有么？”

止月笑起來很好看，一雙桃花眼眸會彎成月牙，還有他眼下的臥蠶。但此刻他笑不出來，很明顯感覺到他的怒意。

葉念塵極少看到如現在這般的嚴肅認真，秀眉微蹙，眼眸里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一雙薄唇緊緊抿著，眼前人風華雋永，和他一起走下去是令人期待而喜悅的。

她挪動著嘴唇，卻始終無法答出一個“有”字。

止月頹然無力地攬著她的雙肩，忽然想到她之前面對自己的那些猶豫不決，自己用了多少的力氣，才從她的嘴里逼出了喜歡二字。

“到底如何，你才能不這樣猶豫，你說你愛我，就是這樣的么？”

她看著止月頹喪的神情，突然覺得好委屈，自己當初，到底是為了什么才來的這里？拋棄雜念、舍棄前塵地告訴他自己的一番鐘情，只顧眼下的時光，只為了給他、給自己留下將來遺憾嗎？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了后悔。

若非如此，自己仍是那個對止月抱著癡心妄念，而他全然無知的人。

他后退一步，“我想我該冷靜一下。”他推開房門，走了回去。

葉念塵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

外面嘈雜不斷，或許她早就應該回去了。

她睜開眼睛，擦了擦眼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