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免得驚動身邊的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情兮。

長長的睫毛輕顫著，眼角微微向上挑，鼻梁高挺，唇瓣秀美，面容柔美至極，仿若秋日的月光照在心頭上。她一遍遍地端詳著眼前人的面容，縱使這副容顏已然烙刻在心。

俯下身輕吻，那唇瓣柔軟溫香，令她舍不得離開。嘴間進了咸咸的味道，她慌忙起了身，擦了擦眼淚，也拂去了落在止月臉頰上的淚水。

她站起身，終歸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便推門走了出去。

……

朱獳看她走了下來，有些吃驚，“不是還有些時間嗎？怎么不再多陪陪你的小情郎？”

“還有點事情要做，”她穩著聲音，盡力讓自己平復，“天涯呢？她回冥府了么？”

“沒呢，你都沒回去，道行司哪里放心的下你呀，還在巫荒城清理善后呢?！?/p>

她輕點了點頭，自回廊處慢步走了下來，看向朱獳，欲言又止。

朱獳瞧出她的神色，笑道：“你是想托付那個小郎君的事情？放心罷，你且安心走就是了?！?/p>

她抿了抿唇，再向后面的樓上回望一眼，頷首示意一下便快步離開了。

步履聲漸行漸遠，直到再沒了聲響。

四方的客棧里歸了平靜，朱獳瞧著她離開的身影，輕嘆一聲。

-

靜夜深巷里，立著一棵老槐樹，因著已經入了冬，樹上的葉子盡然掉光了，光禿禿的影子打在下方的木桌上。

少晚輕踏著腳步，目光落在了那方木桌之后，片刻，她冷笑一聲，“原來還真有漏網之魚，你不安心歸去冥界投胎，偏要在人間游蕩作甚?！?/p>

話畢，自指尖落下一道微光，直指木桌后而去。突然旁邊落下一道屏障生生截斷她的施法。

“天涯等等！”

人還未至聲先到，葉念塵急匆匆地上前攔住她，“讓我與他說句話。”

少晚見她在這里微微有些驚詫，看她直接向那木桌走去，便閃身到一邊靜靜等著。

……

木桌后，蕭蕭瑟瑟，他執著地等在這里，等了十年。

十年前這里經過一個少女，她拿出一支瑩白花盛交予自己保管，后來……他有些不記得了，年紀大，上歲數了，但他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把那花盛弄丟了，再也還不回去了。

他擺脫了那具軀殼，沒有歸去轉世投胎，因著他還惦念著那個少女。

自己把花盛弄丟了，她該怎么回家呀？

他想去找一找，但是微弱的靈力只能支撐他在這城中打轉。最后，他回到了這里，只想著再見到那個少女，也該和她道一聲歉。

可是直到他幾天前見到了那個少女，說了抱歉，仍然無法心安理得地離開，那花盛，他還是弄丟了呀。

……

靈力稀薄，他僅憑著一絲執念殘存在這里不肯離開。再過不久，他就會魂飛魄散。

葉念塵蹲下了身子，面前的老者顫巍巍地抬起頭來，印象中，十年前的老者與如今的模樣差別不大，只不過多添了幾絲皺紋，也少了人氣。

她從懷里掏出那支花盛，攤開手示意給他看，清淺地笑著，“你瞧？它在這呢！你一直都沒有弄丟啊，你早把它還給我了，不記得了么？”

他看向瑩瑩玉指中的花盛，靜靜地躺在掌心里，瑩白光潤。他囁嚅著，眸光閃動，“我……我還給你了？”

“我還給你了嗎？”

“還給我了呀，”她笑著，把手中的花盛讓他再看個仔細，“你瞧瞧，可不就是還給我了？不然我怎么拿回來的？”

他激動著，聲音里帶著欣喜，“我還給你了，老夫把它還給你了呀……”周身的靈光微微閃著，越來越薄弱。

葉念塵感受到他殘存的微薄靈力，細聲問道：“那你可愿意走了？”

老者茫然地點著頭，盡管他不曉得要走去哪里。

葉念塵輕聲喚著一邊的天涯，“把他帶回去罷?！?/p>

少晚頷首，上前將老者的靈魂扶了起來，正準備收進制魂鎖，他突然回身望著葉念塵，向她問道：“你可記得你是誰了？可找到家了？”少晚的手一頓，目光落在了老人關切的神色上。

“嗯，”葉念塵點點頭，“記得了，我就要回家了?！?/p>

“那就好，”老者欣慰地笑著，臉上的皺紋更深了，“那就好哇……”

話音落地許久，一道光閃了一下又霎時滅掉了。

少晚看著手中的制魂鎖，忽然聽到旁邊的聲音傳來，“你執掌六道往生輪回，應當可以給他一個好的來世罷？”少晚看著旁邊雙眸里滿是期待的葉念塵，比著手指搖了搖，正經神色道：“我身為道行司，自然不能因私廢公，給某人謀取私利。”

聽她輕哼一聲，少晚慢慢勾起笑意，“不過啊，我剛剛用逆溯探尋了他的往生前世，這樣的人，賞善司可不得給他判個幸福美滿的來世？”

葉念塵這才知曉她是在戲弄自己，抬手裝兇作勢。

眼前的少女終于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少晚笑著正欲和她打鬧，見了不遠處來的人，臉上的表情微微凝固，連忙止住了葉念塵的動作，喚了來人一聲君上。

葉念塵僵了一僵，轉身看了過去，正是慎夜。

他踏著月色，目光只落在葉念塵的身上，向她伸出了手，“該與我回去了?！?/p>

葉念塵看著那只手，想著如果拒絕了是不是會讓慎夜很尷尬？她抿了抿唇。

那還是讓慎夜去尷尬吧。

她背手到身后，支吾道：“我與天涯一同回去就行了，不勞您操心了?！?/p>

慎夜凝她片刻，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臂將她拽到自己身前。

她一個踉蹌，往前撞到了那人的胸膛里，她連忙想直起身子，卻被慎夜攬住了腰際，一只手緊緊扣在她的腰間。心底慌張的厲害，她向后對少晚比著口型求助，卻被另一只手按住了頭貼在眼前的胸膛里。

掙扎之際，聽到上面傳來的聲音，“道行司，日出之前與引魂司確保凡間無任何遺漏再回冥府?！?/p>

“……尊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