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檢查結束，庭審繼續。

法官指示：“原告請繼續發言。”

原告哭完，像老太太一樣使勁搓了一把臉，努力保持頭腦清醒，繼續開始講述。

“謝謝法官。我雖然回到現實中來，可畢竟在明代生活了八十多年，其中當老太太都當了二十多年，我的行為已經完全老女人化了。來之前，我的律師曾再三交代，讓我不要使用‘老女人化’這個不專業且帶有侮辱色彩的字眼，要求我用‘女性化和老齡化’來代替，但我還是決定用‘老女人化’這個詞，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更加直觀地想象我受過多少嘲諷，嗚嗚嗚……”

此時說者泣下，聽者唏噓。

“我還……我還想我那些明朝的兒孫們，尤其我那大孫子，嗚嗚嗚……”原告捻著手絹擦著眼淚，開始抽泣，斷斷續續哭訴，“我那大孫子，在我死那年就要滿六十歲了。我大孫子對我特別孝順，我原本念叨著要好好給他過六十大壽的生日，結果沒撐到那一天。也不知道他要難過成什么樣……嗚嗚嗚……”

原告哭了半天，又說：“我爸今年也是五十九歲，跟我大孫子一樣的年紀，一看見我爸，我就想起我大孫子。有次想孫子哭花了眼，哭暈了頭，我摸著我爸腦袋，喊他‘乖孫’。我爸上來照我臉上piapia就是兩巴掌啊……”

這段慘事引某些人發出抑制不住的輕笑，但絲毫未影響到原告的悲哀情緒。

“還有我現實中的未婚妻，二十八歲，跟我最小的孫女一樣大，也跟我最大的重孫女一樣大，我看見她就想起來她倆小時候一起過來叫我‘奶奶’和‘太奶奶’的樣子。面對這樣的小女孩，我是真的下不去……我告訴她，我不能娶她了，因為一時半會轉換不過來。她起初說她愿意等我，但是不久前，她還是離開了我。”

法官點了點頭，眼神里充滿同情。

“所以我第一要起訴星漫公司客戶劉小茂，第二要起訴為我提供服務的甘露公司，因為該公司未能嚴格審查客戶設置的中止口令，致使我選用了極易被破解的口令，給客戶帶來極大麻煩和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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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君君跟律師又聽了一個小時，倆人實在受不了，提前悄悄離開了。因為這個案例實在是太復雜了——

剛才，原告陳述完畢后，輪到被告之一劉小茂。

劉小茂說：“我根本不是因為忘了口令而去瞎試，而是因為在學校天天背誦三十二字箴言，一天不說就嘴癢，穿越后一樣會嘴癢，于是就說了。說完，我的意識滋溜就回來了，在古代才體驗了半天。原告還有臉告我，我反而要告他呢！——原告設置如此簡單的口令，害我秒回現代，這不等于讓我十幾萬塊錢打了水漂嗎？”

劉小茂的陳述使案情似乎出現逆轉，旁聽者都露出復雜的深情。

于是劉小茂立刻也開始眼淚攻勢。

劉小茂低頭，用手抵在鼻子下面，似在努力壓制哭泣的情緒，幾番努力后還是敗下陣來，邊哭邊說：“嗚嗚嗚……此外，我、我還被迫使用原告身體一年多，更是苦惱至極——因為原告的職業是健身教練，原告家屬就強行要求我每天進行臥推、坐推、劃船、高位下拉、引體向上、跑步等大量體能訓練，以確保原告肌肉不萎縮，回來后可以繼續從事健身教練的職業。”

旁聽席響起一片“嘖嘖”聲，眾人紛紛對原告家屬的做法表示不認同。

劉小茂又可憐兮兮捂住口鼻試圖壓抑哭的沖動，當然又一次失敗。

“嗚嗚嗚嗚嗚嗚……我被迫花費大量時間在健身上，辛苦不說，還導致沒有足夠精力復習，最終沒有通過教師資格證考試，現在還失業在家。基于上述，我要求原告賠償自己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共計一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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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茂使用的星漫公司則跟原告同一隊，也要狀告自己的客戶劉小茂。

因為根據規定，劉小茂侵用他人路徑回來后，必須盡快向仲裁機構報告自己的口令，以證明不是忘了口令而故意試別人的，方可洗脫嫌疑。而劉小茂至今也說不出自己的口令是什么，顯然是有意瞎試的。

劉小茂瞎試口令的行為影響到星漫公司信譽，還迫使星漫公司耗費大量財力為原告緊急搭建新路徑。星漫公司為此損失超千萬，考慮到劉小茂無力支付，只要求其象征性賠償一萬元，但代價是她將被星漫公司上報給國際穿越組織，列入全球禁穿黑名單，永久取消穿越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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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忘記自己口令一事，劉小茂的解釋是：她因為穿回后發現不是自己的身體，受到巨大驚嚇，然后意識到十幾萬塊錢打了水漂，又受到嚴重刺激，兩者相加，導致選擇性失憶。有醫學證明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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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告使用的甘露公司則跟被告劉小茂一隊。

甘露公司拒絕賠償原告，并解釋：甘露公司一直有一個賠本賺吆喝的優惠活動，即客戶可以用低于市場價的價位享受服務，但是需要排期等候。原告交錢簽合同的時候是五年前，那時候還沒有口令設置相關的硬性法律規定。

甘露公司出于善意，曾好心提醒原告口令過于簡單。原告認為無所謂，沒有采納，導致一系列后續麻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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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君君聽完這兩場穿越糾紛類案件庭審后，獲得了足夠的心理平衡，釋然了，接受了秦工的三千元補償，然后回家拿上自己的私房錢，回到同一家律所，找律師把離婚官司給打了。

因為照片在手，官司很順利，房子和大半存款都歸了張君君，雖然總共也沒多少。

私人事務解決完畢，張君君回到世珍公司，要求開始第五次穿越。

穿越時隔半年，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張君君似乎漂亮了許多，得到了王秘書的盛贊。

秦工也想夸張君君，想起來之前夸了她反遭殃的事，最后忍住沒夸，只客氣道：“張姐，你能想通、不再追究那件事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保證為你精心設置穿越條件，保證如你心意。”

“‘張姐’是我自稱，你還是按原來的叫法叫。”張君君糾正，其實她是覺得“張姐”這個稱呼太土了，“話說，你開發的穿越儀，你自己都不敢用，還要花錢找外面的穿越服務——你跟姐說實話，這機子到底安全不安全？”

秦工立刻抬起手來，嚴肅說：“我對天發誓，我純粹是為了不受死才要用別家的機子的。您把生死看的稀松平常，大概忘了，這世上如您這般看淡生死的人，其實真的不多。”

張君君點了點頭，心里也忍不住佩服自己為了省錢甘心一次次受死受疼的精神。

王秘書問：“那么張小姐，這次您想要穿越成什么條件的古人？”

張君君興奮地說：“我想嘗試創業。”

“也就是說還要轉換性別。”

“不，這次不換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