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是十個兄弟里年紀最大的,他平時沉默寡言,不太愛說話,看著有些木訥,但其實人非常喜歡思考,不說話則以,一開口必定問到了關鍵點子上。
“問得好。”汐顏先是鼓勵他,也是再鼓勵其他人,要勇于發問,才能真正的學透東西。
“若是選擇太軟的熟透的黃梅,泡好的酒里邊就會有許多過濾不掉的雜志,還會引起酒的變質。只有這種青色的硬梅子,才能泡出最好的琥珀色的青梅酒。”
“是這樣啊,謝公子指教。”
汐顏點點頭,接著像教他們如何腌制話梅一樣,將青梅酒的釀制過程詳細的帶著他們走了一遍。
教完后,汐顏將一些注意事項又囑咐了他們幾遍,才放心的離開作坊。
好不容易來一次梅縣,汐顏自然是要去看看義母和毓秀姐姐了。
“早就聽丫鬟說你同你舅父一起來了,你義父派人說有要事,直接就去了后院那臨時作坊。”林夫人和林小姐得了丫鬟通報,早就等在涼亭里了,讓丫鬟早早煮了解暑的綠豆湯。
這就是上次梅書怡梅小姐生辰宴的亭子,有一個參天的老榕樹,巨大的傘蓋下像是涼爽的春天。
“是啊,是啊,可算把你等來了,你這身裝扮,我還以為是哪家貴公子呢。”梅書怡瞇著眼睛同汐顏打趣。
“小生這廂有禮了。”汐顏順著她的話行了一個讀書人的大禮,然后一表正經的說道:“小生聽聞林大人家中有一個年芳十三歲的小娘子,生的是貌美如花,而且溫柔賢惠,才學出眾,特地前來求娶。”
“娘,你看她,還敢沒羞沒臊的打趣我這個姐姐。”梅書怡假裝告狀,卻跑了過來,沖著汐顏就開始撓他癢癢。
“看你還敢不敢這般沒大沒小打趣我。”
“都說林小姐溫柔賢惠,怎么今日一見,倒是一個小辣椒。”汐顏一邊躲,一邊嘴里不饒人。
兩個人圍著涼亭你追我攆的。
看兩人鬧的開心,梅夫人心情竟是大好。
她和梅大人膝下一兒一女,也算二女雙全,可是兒子年紀大了,又是個性子悶的。整日就是跟著梅大人讀書,平時連見面都少,自從考了秀才后,去了京城,更是天邊似的夠不著了。
就毓秀一個人在身邊,難免就冷清許多,這回好了,有囡囡陪著她,偌大的院子總算有了些人氣。
見兩人玩得氣喘吁吁的,梅夫人趕緊出聲阻止她們。
“好了,好了,都別瘋了。你妹妹難得來一次,你就不能有個正行。”
嘴上嗔怪,手上卻給兩人親自倒了涼好的綠豆湯。
“謝謝娘。”兩人異口同聲,捧著碗喝起來。
綠豆湯果然是降暑的佳品,一身熱氣漸漸散了許多。
汐顏端量了一下梅夫人,果然和梅大人說的一樣,幾日沒見,就瘦了一些,應該是苦夏。
“義母,可是近日胃口不太好。”
“可不是,我娘一到夏天就吃不下飯,就妹妹送的土豆做的酸辣土豆絲還多吃了一些。”毓秀搶先說道,話語里滿滿的擔憂。
“嗨,你這孩子,這都是老毛病了,也不算是病,不礙事的。”
“這土豆是我和舅父偶然在碼頭的外商那里得來的,東西不多,都做種子育苗了,過幾個月估計能收獲一批,到時候頭一份給義母送來。”
這世上沒有不喜歡二女孝順的母親,她們不奢求孩子真能給予什么,只要心里記著他們,就滿足了。
“囡囡能想著義母就好,這酸辣土豆絲我全當已經吃到嘴里了,外域的作物不好活,你種著就當是消遣吧,種不出來也不要當回事。”
梅夫人到沒有想著真能吃到土豆,倒是先關心汐顏,怕她種不出來會失望。
“義母放心,我有信息。”
梅夫人見她如此自信,不好澆她冷水,也就笑著揭過。
汐顏知道她們不信,也只好等她收獲了之后,證實給她們看了,到時候她們就知道這些洋作物能賺大銀子。
“義母,我師父曾教我做過幾樣爽口的降暑小菜,讓女兒做給您嘗嘗可好。”
“那敢情好,我對新菜式十分感興趣。”
梅夫人領著兩個女兒和丫鬟一起去了小廚房,她沒選擇去大廚房,那里煙氣重,還有男子出入,不方便。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廚房里什么都有,汐顏說了幾樣菜,梅夫人讓丫鬟去大廚房取了回來。
汐顏做了涼拌木耳,油潑辣子拌黃瓜,苦瓜黃豆燜排骨,冬瓜薏米煲水鴨。都是養身開胃又降暑的菜譜。
特別是后兩道,不僅開胃降暑,還有藥膳的調養功效,長期食用,對皮膚和身體都好。
“嗯,味道好極了。這黃瓜又辣又脆,吃著真爽口。”梅夫人咯嘣咯嘣的咬著黃瓜。
“娘,您嘗嘗妹妹的做的這道苦瓜燜排骨,女兒一向不喜歡苦瓜,嫌它太苦了。這道菜里的苦瓜一點也不苦,排骨又酥又爛。”
梅書怡給梅夫人盛了一晚苦瓜燜排骨,梅夫人嘗了一口,果然好吃,忍不住一氣吃完了一小碗。
這是她六月來吃的最多的一次飯了。
“義母,你們吃著好,以后可以讓下人多做來吃,這苦瓜排骨和冬瓜薏米煲水鴨都是養身的藥膳,多吃對身體好,對皮膚也好。”
“藥膳?”梅夫人和梅小姐還是第一次聽過藥膳,疑惑的問道。
“對,藥膳,其實我們每日食用的植物里有很多都是藥物,像是苦瓜就能清熱解毒。它不僅能當藥,也能當菜吃,如果用調理身體的藥材搭配出美味的采藥,不僅能飽腹,還能強身健體。”
“好妹妹,你可真是聰明,這樣兩全其美的點子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梅書怡忍不住贊嘆道,她平時認識的都是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女兒,除了琴棋書畫就是刺繡和廚藝,無趣的很。
自從認識了鳳汐顏之后,她看到了不一樣的女孩子,她身上有一種不一樣的氣質。她說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就是讓人覺得和她在一起,像是突破一種束縛,找到了全新的生活。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誰的妹妹,毓秀姐姐這般聰慧,妹妹我怎么會差呢。”
“娘,你看她,你夸她她尾巴都翹上天了,管我什么事,你就騙你姐姐我高興。”
梅夫人難得笑得開懷,自從姚縣丞鬧事,給梅大人添堵,她都多少日子沒真心笑過了。
“你們都是娘的小棉襖,都是娘的開心果,有你們在,娘就開心。”
幾人笑鬧一番,汐顏想起有一件正事要梅夫人幫忙,便試探的說:“義母,毓秀姐,你們同州學的副山長可熟識?”
你義父是州學的名譽山長,張副山長自然是認識的。只是少有走動,并不熟悉。你打聽他,可是有何緣由?”
兩家關系已經漸漸熟悉,梅夫人也沒有十分避諱,當面問了出來,把汐顏的事當做自己女兒的。
“哎,我也是一時好奇。”事關大哥,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她不想把事情鬧大。
“昨日州學休學半日,哥哥們回家時,說是因為張山長的女兒及笄的緣故。”
“你也聽說了啊,我和娘還去了呢。”梅書怡邊說邊有些厭惡的皺皺眉。
“那張夫人哪里是給自己的女兒辦及笄宴啊,簡直是在明目張膽的選女婿。”梅書怡有些不屑。
“胡說什么呢,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學會背后嚼舌頭了。”
雖然梅夫人心里也認同女兒的說法,但是她不想讓女兒因為這樣的事拉低了自己的修養。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名聲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
“娘~”梅書怡撒嬌的叫了一聲娘,她知道自己言語有些不當了,趕緊補救道:“女兒知錯了,女兒只是看不慣張夫人那攀龍附鳳的嘴臉。”
“妹妹你不知道,昨日張夫人借助辦酒席的名義,請了一些或者家事好或者學問好的學子和他們的家屬。”
聽梅書怡的描述,汐顏心里已經有了一個猜測。這x夫人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想從一種學子里挑一個金龜婿啊。
這原本也無可厚非,試問天下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的好呢。可惜,她眼光太高,行事又太張揚,反而顯得十分勢利眼。
“哎。”梅夫人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這張山長一直是一個心氣高的,當年得了同進士,一直想要在京城謀個一官半職,那京城是何等藏龍臥虎,他一個沒背景的寒門子弟,又只是一個同進士,當然是等了一場空了。
于是,他又一門心思指望在地方謀個地方官員的空缺。當時,朝廷確實給他指了一個西北縣城的知縣。
西北干旱,物資匱乏,又靠邊界,他不肯去,朝廷見他如此好高騖遠,再沒給他指派官職。
拖了幾年,他都沒混進京城貴圈,最后找昔日同窗說情,到揚州州學當了山長。
他一門心思想要培養幾個狀元探花之才,誰料這州學學苗并不理想。好的學苗都被昭明和文淵攬去了大部分。最多出了幾個同進士,等空缺都不知道要等到哪年。
剩下的學子中最好的是這兩種,一是學問特別差,家事不錯,另一種是家事特別貧寒,學問特別好,就像溫墨初這樣的。
這還算不算遭,他還年輕,可以等。更遭的是蘇知府不知道發了什么瘋,讓梅傲雪來當州學的山長,他不是沒想過反對,可是梅傲雪是探花,學問整個神武國都拍得上號,他有什么資格反對。
于是,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自己女兒身上。親自教導書畫,還花重金請了揚州的大家教她彈琴。
蒼天不負有心人,她這個小女兒長得很不錯,膚白貌美,特別是一雙桃花眼,欲語還羞,十分吸人眼球。算是遠近有些名氣的才女美人。
終于等到女兒及笄,張山長按照策劃已經的方略,先是給州學放了半天假,接著將能入眼的學子家長都請了過來。
這些年他接著講學的名義,找機會結識了一些目標中的學子家屬,還讓夫人同他們的內子交好,就是為了這場蓄謀已久的及笄宴。”
溫墨初也在邀請的名單里,但是他是何等聰慧之人,早就看透了張山長的心思,托故沒有出席,但是拖同窗帶去了不大不小的賀禮,尊敬之羽,帶著疏離。
這林家兄弟學問在州學一直處于中上水平,家里不過是小富即安。雖說在怡園的詩會上漏了回臉,但張山長當時就在怡園,看了他們的文章后,搖頭嘆息,白水一樣的文采,怎么就入了怡園的眼,認定這純粹是僥幸。
因此,并不看好兩人,也沒有邀請他們參加女兒的及笄宴。
但這和林君廷有什么關系呢?汐顏心里有了個不好的想法,難道大哥喜歡那張小姐。
因此,汐顏接著剛才的話題,問到:“那最后張夫人可選到了中意的人家?”
汐顏漫不經心的抓了一把炒花生,還倒每個人滿上綠豆湯。
見兩個女兒都感興趣,梅夫人所幸想要利用這個事讓她們接觸一下人情世故。女兒早晚是別人家的,要是一點事故不通,日后在大宅子里日子就苦了。
她屏退丫鬟,這才回答汐顏的問題。
“這世上的事啊,就是越強求越難求啊。這張夫人眼光高的很,她就沒想過她挑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挑她,挑來挑去,彼此都沒差多少。
蘇通判又怎么會允許娶一個山長的女兒,更何況還是副山長。
既然已經看穿了張夫人的心思,蘇通判一家都找借口沒有出席。這讓原本信息滿懷的張夫人大失所望。
在她眼里,她的女兒那是仙女一樣的存在,相貌好,性格好,學問好,家室也不差。就是嫁給皇帝的兒子也使得。
張夫人看著蘇通判派官家送來的禮物,心里憋著一口氣。這些俗物算什么東西,拿來敷衍那些見錢眼開的商戶還行,他們家可是書香門第,真真是有辱斯文。
張夫人全程沒給送禮的管家好臉色。那管家是個城府深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面上像是完全沒看出張夫人給他臉色,笑呵呵的接受了張夫人的安排,在一個小角落里吃了宴席。
這張山長,自己就出身貧寒,這些年,當個山長又能有什么進項。若是自身詩詞做的好,或是畫的出眾,賣出去也值不少錢。
但他的作品都很一般,賣不上高價。也就一些拍馬屁的學子家長才會出些銀子買回去。
他本家都在鄉下務農,父母跟著大哥,他也不怎么回去,也沒有提拔幾個侄子,家中無靠。到現在,家底還很薄。
你們都是好孩子,要記著娘今天和你們說的話。一個人不是一座山,可以孤獨的活著,不要任何人幫助。
親人是我們最堅實最可靠的后盾,我們要團結,互相扶持,才能更好的經歷人世間的艱難困苦。”梅夫人順便借助張山長為例,提醒兩個女兒,要團結親人。
“娘,我們記下了。”兩姐妹都點頭稱是。
汐顏對此更是感觸良多,前世的種種還歷歷在目。
鳳崇善為了斬草除根,以絕后患,暗中找人陷害林孝賢,最后導致林家敗落。
京城里的生意倒了,林孝賢便決定帶著一家人回揚州。
可惜,風崇善和汐顏同父異母的妹妹不肯放過林家,又找人讓林君廷染了罌粟和賭博,最后林家不得不變賣祖產還還賭債。
即便如此,最終也沒能挽留病入膏肓的林君廷。
送走了林君廷,林家敗得差不多了,但那些人又狠毒的找了一個妓女,設計了一場仙人跳。好打抱不平的林君明本是英雄救美,結果反被那妓女誣陷拐賣,被冒充那妓女丈夫的一伙強人當眾亂棍打死。
被鳳崇善打過招呼的官府,根本就是狼狽為奸,還將林君明的尸體懸掛在菜市口示眾,不明真相的百姓前來圍觀,向“拐子”的尸體扔臭雞蛋和爛菜葉。
林君明走的連最后一點尊嚴都沒有。
林孝賢和沈氏得知消息后,敢去給兒子收尸,沈氏見了小兒子遺體,當場就昏厥了。
林孝賢強撐著辦完了兒子的葬禮,沒幾日也病倒了。
他們曾多次暗中托人給貴為皇貴妃的汐顏送了求救的家書。
當時她看了之后,竟信以為真,還聽信小人挑撥,認為林家兄弟是仗著她的勢力,被京城的繁華迷了眼,忘了本分,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害怕軒轅瑾瑜會因為林家人,將她看輕,極力撇清關系,只當那是咎由自取。
想起自己前世不堪的所作所為,她的心就難受的要死。
梅夫人不知道汐顏所思所想,將話題重新引回張家上。
“這張夫人邀請到的要么是家室好,學問一般的,要么是學問好,家室一般的。她也通過各種拐彎抹角的關系邀請了昭明書舍的幾個學子家屬,其中還有一位就是怡園詩會第三名的蘇浮游。
他們兩家是遠房表親,蘇浮游是揚州府蘇立蘇通判的嫡次子。通判是知府的副手,算是揚州的二把手。但沒有實際的管轄區。
但蘇通判的堂兄是京城四品武將,手下有五千人馬,娶的是名門貴女,在京城混的還算不錯。
這蘇通判一門心思將兒子往京城送,他堂兄早年戰場上傷了身子,膝下無子,有意在同宗里找個好的繼承人。
蘇浮游相貌堂堂,學問在揚州同屆學子中,除了溫靜初,也沒幾個能和他相比的。因此,十分受京城里那位武將堂伯父的器重。
只等他中了舉人后,就派人來講他接到京城皇家書院讀書。憑借蘇通判的堂兄,他兒子肯定能謀個好官職,那前途可謂不可限量啊。
有這樣優秀的兒子,蘇通判自然要給他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名門貴女了。這不僅有益于他的官途,也有益于子孫后代。
既然已經看穿了張夫人的心思,蘇通判一家都找借口沒有出席。這讓原本信息滿懷的張夫人大失所望。
在她眼里,她的女兒那是仙女一樣的存在,相貌好,性格好,學問好,家室也不差。就是嫁給皇帝的兒子也使得。
張夫人看著蘇通判派官家送來的禮物,心里憋著一口氣。這些俗物算什么東西,拿來敷衍那些見錢眼開的商戶還行,他們家可是書香門第,真真是有辱斯文。
張夫人全程沒給送禮的管家好臉色。那管家是個城府深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面上像是完全沒看出張夫人給他臉色,笑呵呵的接受了張夫人的安排,在一個小角落里吃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