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深夜里那個痛哭的和尚他叫凈元,他依舊虔誠,雙手合十禱念;或許也是在深夜里痛哭的那個流浪者他叫葉無甲,他飽受折磨,但卻終于擁有一席之地,保護自己。
凈元在不停的為無甲禱念,希望他勿忘初心,祈禱他早日行滿而歸!
無甲接任管家后,他才明白原來人們會對他恭恭敬敬,他自己也可以做很多曾經看似遙不可及的事,他不僅偷吃了肉,他還會在滿月的夜晚獨自飲酒一樽,他時常會看著明月嘴角上揚,像是他還能得到更多,更像是他全都要。
“詩城,你信這世間有佛嗎?”
“信啊”
“那他在哪呢?什么時候出現呢?”
“他在心中,他們在城南山上,至于什么時候出現?我想應該是我們需要的時候,比如我遇見你那天?!?/p>
他兩對坐舉杯,詩城看著無甲,眼里仿佛有光。酒過三杯半,詩城臉暈紅:
“無甲,之前你咋假扮和尚來著?”
無甲手一抖,酒杯差點掉地上:
“那......那是為了能夠討點吃的活下去,這事兒我也......”
詩城直接打斷他話:
“得了,我就問問,怕你真是和尚,我還不能嫁給你了?!?/p>
那天無甲徹夜未眠,他知道詩城說的是酒話,但他輾轉反側的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嗎?師傅會答應,佛祖會寬恕嗎?
“絕對不可能,你再提這事,我就把他趕出吳家!”
吳大老爺勃然大怒,詩城也在哭哭啼啼,而無甲則正巧在門外聽見了。詩城推開門,看了看無甲,然后哭著跑了,大老爺緩身跟出門,也看見無甲,便問道:
“你都聽見了?”
“不知老爺所說何事,小的剛過來,不曾聽得半點言語。”
“那你有什么事?”
“回老爺,做飯的阿苗父親去世了,她得回一趟家,所以想懇求老爺可否事后能留用阿苗?”
“不行就換了,省得麻煩。”
“回老爺,阿苗只有老父親一人,這事后她除了吳家也再無可依之處了,還肯老爺收留?!?/p>
“你倒是心慈,那你就看著辦吧。”
“是,小的會安排妥當的?!?/p>
他正要轉身,吳大老爺又多一句:
“還有,無甲啊,你雖是我管家,我也知曉你人品,但還是要明白自己的地位,野狗終究是野狗,明白嗎?”
無甲低著頭,但他眼睛里卻溢出了憤怒,退下后,他給了阿苗足夠的費用,并找了馬車送阿苗出城。
忙完事之后在趕回大院時,他路過一家店,進去瞧了瞧,他買下了一只玉釵準備送給詩城。
“瞧一瞧看一看咯,新鮮出爐的大饅頭,熱包子哦?!?/p>
無甲站在包子鋪門口許久,往事不堪回首,最后還是上前去問道:
“老板包子怎么賣啊?”
老板感覺他有些眼熟:
“這位官人像是有些眼熟,是不是常來吃我家包子啊?”
無甲笑道:
“老板可比以前會說笑了,不過我那是什么官人,只不過是路過想買個熱饅頭吃吃?!?/p>
“那到成,客官要幾個?包子要不?”
“包子就不要了,饅頭全要了。”
老板樂呵了,今天遇上了貴人,趕緊打包,點頭哈腰,連賣代送的給了無甲。無甲從袋里拿出一個饅頭:
“老板這是還您的,您家饅頭最好吃了,感激不盡!”
老板一頭霧水,不過還是笑著接住了。戊甲扛著這堆饅頭,走過自己曾經乞討過的每一個角落,挨個的給遇上的乞丐饅頭。
他滿懷感激,也感同身受,他甚至覺得這個時刻他就是佛主。就在一個拐角處,哪里蹲著三個要飯的,他把最后的饅頭都給了他們,那三人連忙磕頭道謝。
這時戊甲突然注意到,這不就是當初在破廟遇見的那三人嗎?今天竟把熟人都遇上了,而他們卻記不得無甲這和尚了。
他本內心感嘆后,已走遠,可又回來將這三人帶回了吳家。
無甲給詩城戴上玉釵,詩城含羞的問他好看嗎?無甲則孩子一般,吞吞吐吐的回答贊美。
“戊甲,我兩可做鴛鴦?”
“可是......”
“即便亡命鴛鴦!”
無甲沉默了下,卻堅定的看著詩城:
“我們走了吳家怎么辦?”
彼此默不作聲,沉默了許久,詩城方才打破這沉寂:
“你說你樣樣出眾,我爹為甚看不上你?”
無甲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把話題引到撿了三個仆人回來的事上。
“你們最近就先待在廚房做做飯,打打雜,既然來到了吳家,就要盡心盡力,不要心生邪念,這里愿意收留你們,也是緣分。”
無甲吩咐了那三人事情,一切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他還是那個管家,吳家也依舊太平。
可最近卻傳出了吳大老爺的金銀珠寶都藏在他房間里的一個柜子里,據說多得要兩個人才搬得動,真是讓人羨慕不已。
而那三人之前也不是什么好人,聽說這事后,其中一尖嘴猴腮且看起來油頭的生了賊心:
“要不我們干它一票,享受榮華富貴?”
“萬萬不可,之前就你讓咱打了和尚,還燒了破廟,才得罪佛主,這才讓咱哥三倒霉了一兩年,險些餓死。之前算是受的教訓,這次好不容易遇到貴人給口飯吃,我們還是好自為之吧。”
“你咋這么慫呢,這口飯你能吃一輩子?榮華富貴你不想要?那可是兩個人才搬得動的珠寶箱啊,咱們三人最適合不過了。”
其中一人更是上了勁頭,不停在一旁附和。
那天近晚,他們去買了藥,放進端給老爺的酒里,然后乘機潛入房中去偷取寶箱,三人都急于找到寶箱,在屋里翻箱倒柜。這時其中一人看著倒在地上的吳大老爺,七竅流血驚恐不已,差點叫了出來:
“別叫,你干嘛?”
“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分明買的不是毒藥?!?/p>
而此時無甲發現屋里有動靜,召集所有人將老爺的房間圍住,并找人去報了官將他三人抓下。緝拿歸案后三人倒是實誠,都認了偷盜一事,可問到殺人一事時,都說當時下的是蒙汗藥,未曾想過要傷人性命。
而當時他三就在現場,在怎么解釋也難脫干系,在吳家的強烈態度下,他三以殺人償命之罪,受了懲罰。而就在行刑那天他三人卻在刑場拼命的懇求佛主寬恕,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懺悔不已。
不管他三說的是真是假,但細想來,這吳家卻是有些問題,老管家已在吳家侍奉了數十年之久,卻突然心生邪念偷了東西又碰巧被毒蛇咬死;而新來的仆人僅憑一個傳言便要殺人越貨,真是奇了,怪了。莫非是有人和這吳家過不去?
所有人都為吳大老爺的事感受傷心,而這事以來詩城總把自己關在屋里,誰也不見,即便是無甲。
那日官差造訪,出了奇,詩城卻出了面,而對于吳大老爺一事,官差卻偷偷的給詩城說了些事,至于是什么誰都不清楚。只見詩城臉一黑,像是被埋藏在地底下的骯臟勾當,突然間被揭開一樣。
官差離去后,詩城更加慌亂起來,她遣散了家里所有仆人,不停的收拾東西,整個吳家大院,就她和無甲兩個人。
那天夜里,他們對坐而飲:
“無甲,你覺得這一切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我曾經也這么問過佛主,可他沒回答我?!?/p>
“現在吳家已一無所有,帶我走吧,無甲。”
她二人收拾了行李,各自一匹快馬,可詩城還想再看一眼父親。她淚流滿面,在靈位前跪拜,悲痛萬分自責不已。
之后她便去后門,因為無甲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在哪等她,詩城總覺得有人在跟著她,她越走越快,好不容易和無甲碰面,這時詩城身后出現一個身影:
“吳大小姐這是要逃走嗎?”
是官差,明明已經結案了,可他卻還!無甲和詩城二人趕緊上馬,乘夜趕出城,而官差緊跟在后。
那夜雨很大,官差跟了一段路卻把他們跟丟了,大雨沖爛了小路,連馬都好走不得,而他二人卻在拼命的趕路,泥水混為一灘,路過濕滑上坡路時,詩城不幸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跌至坡下。
傷得很重,不能再騎馬,可天下著雨,后面官差又在緊追,該如何是好。戊甲背著詩城一直往小路走,走了很遠他們發現了一個破屋,便趕緊進去躲雨。當無甲點燃火堆時,他一抬頭,迎面便是一尊佛像,原來就是當年那個破廟,他驚恐的跪在地上:
“阿彌陀佛!”
而詩城一旁虛弱的問道:
“無甲你怎么了?”
無甲淚流不止,他站了起來走到詩城身邊,將躺在地上的詩城抱坐起來。
“詩城,這么久以來其實我騙了你?!?/p>
詩城沒有很驚訝,反而看著戊甲笑了笑:
“我都知道,我不怪你,我相信佛主也會寬恕我們的。還有啊,無甲,不管怎么樣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
因為從馬上摔下來時,詩城背部摔在了石尖上,她話還沒說完口中卻溢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我這就去找人幫忙,你會好起來的。”
“沒時間了,無甲,你抱抱我,你給我說會兒話,哪都不要去。”
無甲淚流不止,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跪在地上抱著詩城,不停的向佛主祈禱:
“求求您,救救她,是弟子的錯,求求您,救救她。是弟子錯了!”
詩城捧著無甲的臉,笑著道:
“無甲,我們結婚好不好?讓佛主給我們作證,我一直以來就好想嫁給無甲了?!?/p>
無甲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又使勁的點頭答應。他兩行完跪拜之禮,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
“無甲啊,其實我們還有很多很多事沒有做呢?”
無甲緊緊的抱著詩城。
“你說我們要是有孩子又該叫什么呢?我不希望他也像你一樣“也無家”(葉無甲)可歸,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別亂給他叫名字,要不然我會很難過的?!?/p>
詩城的頭緊緊的靠在無甲的肩上:
“詩城,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
詩城輕輕在無甲的耳邊說道:
“這一次修行我來,你就回到你最初的樣子,好好的代替我活下去,一定!”
話剛落,詩城的手便從無甲背上滑落,頭緊緊貼在無甲胸前。
官差看見破廟的火光找到了他們,而詩城卻已經離開了。當時官差跟詩城說的是:
“劉管家和你父親的事情還沒結束!”
而由此,最終的罪名便是詩城看不慣劉管家欺負無甲,而行兇;又因為老父親對自己和無甲婚事的反對,而行兇。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人——葉無甲。
無甲最終選擇回到了師傅的身邊。
他一身素衣,披散著頭,像是身負罪孽,也像是一身淡然,當他準備敲門時,師傅便提前將門打開了。無甲看見師傅后便即地跪下,雙手合十:
“師傅”
老師傅拿著掃帚看著無甲:
“凈元,你即已修行已滿,那就進來吧?!?/p>
無甲跪在大殿,師傅正準備給他剃度:
“施主,可有留戀?”
無甲回想起了破廟里那三人的臉,他們在對他說:
“謝謝凈元小師傅的干糧,也謝謝和你最后的緣分。”
回想起包子鋪老板收走自己的兩個銅板:
“謝謝老板,您的饅頭是最好吃的?!?/p>
回想起劉管家,其他仆人還有吳大老爺以及城南的老方丈。
“謝謝你們?!?/p>
最后他回想起,詩城的所有,以及詩城早已打聽得來他的來歷,知曉無甲是和尚;詩城也偷偷將寫給劉管家的字條藏起來,因為那個無甲的字跡;詩城明明知道無甲去了藥店,并換了那三人的藥,卻偷偷的隱瞞起來;詩城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無甲所為,哪怕謀害了自己親生父親,卻依舊帶著他逃跑,與他成婚。
“這一次修行我來,你就回到你最初的樣子,好好的代替我活下去,一定!”
無甲睜開眼看著師傅:
“師傅,徒兒已經準備好了。”
長發飄落在地,凈元已行滿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