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大年三十,一紙詔書,累得易家上下幾十口人命陪葬,至今血染易將軍府的一幕仍一直記在易時方心里。
易時方飲盡一盞酒,望著湖畔邊的竹林,追憶過往,那時的自己不過七歲幼齡,在家將掩護之下逃出生天,卻不得不改頭換面背井離鄉,十年時間日日苦學武藝和文章,只為有朝一日為父報仇,為其沉冤得雪,為易家討回公道。
也因此,每年除夕,易時方一想起那場冷徹心扉的風雪,心中總是意難平,都是獨自一人飲酒,他做不到跟他人一樣歡喜過年,本該團圓歡樂的年夜飯也只有自己一個人獨自享用。
易時方想起那血海深仇,心中難平,放不下的總歸會永遠跟隨,如影隨形,只是卻不可對旁人言說,他看著眼前的姜小溪,突然非常羨慕她豁達樂觀的生活方式。
“姜小溪,你父母尚在嗎?”易時方問道。
“我是孤兒,沒見過父母。”姜小溪大大方方的說道,好似父母這種存在可有可無似的。
“你會想念他們嗎?”
“還好吧,沒見過的人不會那么想,我就經常想我奶奶,哦不,祖母,不過想也沒用,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你祖母是個怎樣的人?”
“她很嚴厲,會打人,但是我知道,她一個人把我養大很辛苦。”
“我祖母也很嚴厲,不過她從不打我。”
“那她一定很疼你。”
“是的,每次母親要罰我的時候祖母總會為我說話,我還記得她笑呵呵的摸著我的頭跟我說下次別再調皮了,再有下次就真的罰你了,可是真有下次的時候她還是不舍得罰我。”
“你祖母對你真好。”
“是啊。”
易時方說完就沉默了,他走到欄桿邊上,望著天上的月亮,背影寂寥。
姜小溪看著易時方的背影,大魔王是在難過嗎?明天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所以,剛剛他一反常態的跟我聊家常,是在想家嗎?那為何不回去?有家歸不得還是無家可歸?看來,易時方可能經歷了很多,卻不能對人言,有故事的人眼底總帶著滄桑,難怪他偶爾會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糟了,我居然有點同情他了。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做人啊,總要向前看,不然遲早有一天會自己郁悶死自己的。”姜小溪故作輕松的說道。
“你這句詩倒是不錯,頗有意境。”易時方回過頭來看著姜小溪,眼底仿佛有星光一閃而過。
“你想吃餃子嗎?”姜小溪突兀的問道,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剛剛被驚艷到了,易時方的顏怎么那么好磕,難道我是隱藏的顏控狗?不,我絕對不會承認的。姜小溪默默的警告自己。
易時方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幾聲,應道:“你居然給自己開小灶,晚宴上可沒有餃子這道菜。”
糟了,姜小溪連忙說道:“怎么可能啊,哈哈,這不就是怕您大晚上餓肚子嘛,專門為您大當家準備的宵夜啊。”
“哦,是嗎?”易時方戲謔的看著姜小溪說道。
“是的是的。”一聽就非常的沒有誠意,姜小溪心虛的應道。
廚房暖黃的油燈下,姜小溪忙碌的身影進進出出,易時方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目光也隨著姜小溪來來去去,他非常羨慕她沒心沒肺的這樣活著,看事通透卻仍活得逍遙自在。
沒一會兒餃子就煮好了,一個個胖嘟嘟的浮在碗里,煞是可愛。
“大當家,給,趁熱吃。”姜小溪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筷子遞給易時方。
易時方接了過來,一口一個吃了起來。
“慢點吃,小心燙。”姜小溪跟老母雞似的囑咐道,易時方偶爾也挺平易近人的,君子遠庖廚,他倒是沒有心理負擔就進了廚房坐了小板凳。
易時方吃完,連同湯底也喝掉,這才遞給姜小溪。
“作為謝禮,大當家我帶你上房揭瓦看星星。”
易時方一把攬過姜小溪,輕輕一躍,便到了廚房房頂上,姜小溪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站在了屋頂上,她緊張的抱緊易時方。
“你也得等我答應了再上來啊。”姜小溪忍不住小聲抱怨道。
“你還不松開你的咸豬手。”易時方調侃的說道。
姜小溪立馬松開手,退后一步,然而卻忘了這是在屋頂,虧得易時方手快拉了一把,這才沒有摔下去。
“真笨啊。”易時方一撩衣袍坐下說道。
姜小溪無力反駁,只好也跟著坐下,假裝認真的看起了星星,等下需得喝碗姜湯,不然明天保準感冒,我可沒有易時方那牛一般的體質。
一時無話,兩人靜靜的坐著,也不用特意找話題聊天,彼此默契的仰望星空,不過幾個月的相處便已如知己好友般互通心意。
易時方轉頭看了姜小溪一眼,終于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家仇大恨未報,斷不可能在此時兒女情長。
午夜時分,驟然鞭炮齊鳴。
姜小溪嚇了一跳,“過十二點了嗎,新年了啊,大當家我們這算不算一起守夜了啊。”
易時方看著姜小溪的眼睛,說:“是啊。”
“新年快樂!”姜小溪興奮的像個孩子一樣拍手笑道,自從奶奶去世后,這是第一個有人陪我守夜的新年。
“新年快樂。”
易時方突然很想抱抱姜小溪,他覺得有點冷。下一刻易時方便把想法付諸行動,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姜小溪,“讓我抱一會好嗎?”
姜小溪被易時方突然的舉動嚇呆了,反應過來后本來想推開他的,但是想到今日他的一反常態,心軟了,她是同情他的,算了算了,誰還沒有個脆弱的時候,就讓他當抱枕抱一會好了,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后面是怎樣回房的姜小溪已經不記得了,因為她睡過去了,是的,睡過去了!都怪易時方的懷抱太溫暖!
姜小溪只記得,那天的夜格外的冷,也格外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