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咖啡廳的落地窗，在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和范青對面坐著，桌上攤著幾份公司擴建的設計草圖，他指尖點在圖紙邊緣，聲音清潤：“這里的承重墻位置得特別標注，后續裝修時一定要避開……”

正說著，玻璃門被推開，風鈴叮當作響。我抬頭時，心猛地一沉——張磊正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全場，最后精準地落在我們這桌。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徑直走了過來。

“真夠巧的。”他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視線在圖紙上打了個轉，語氣里的冷意像冰碴子，“婉兒，你就找這種剛出校門的毛頭小子做設計？別到時候錢花了，房子改得像個豆腐渣工程。”

范青握著筆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靜卻帶著鋒芒：“先生，設計看的是專業度，不是資歷。”

“專業度？”張磊嗤笑一聲，從口袋里摸出煙盒，又在我皺眉的目光里悻悻收回，“我前陣子剛聽說，有個姓范的實習生，把客戶家的電路設計弄反了，差點燒了整層樓。該不會就是你吧？”

我正要開口反駁，他已經轉向我，語氣放緩卻藏著算計：“說起來，你媽昨天還跟我打電話，問你公司擴建的事定了沒。她總念叨著，裝修這活兒得找熟人，放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媽媽向來覺得張磊“穩重可靠”，離婚后還總勸我“多個朋友多條路”，沒想到他竟真的從媽媽那里下了功夫。

果然，沒等我回應，他又慢悠悠地說：“你媽都跟我透底了，說你還沒定裝修公司。都是自家人，我給你算成本價，總比找這些不知根知底的外人強，對吧？”

接下來的幾天，媽媽的電話像追命符一樣打來。“張磊多靠譜啊，他公司在業內口碑好，價格又實在，你跟他置什么氣？”“媽都跟他說好了，定金我先幫你交了，你就別折騰了！”

我拗不過媽媽的軟磨硬泡，更沒想到張磊會直接拿著媽媽簽的“意向書”找到公司，一副“木已成舟”的架勢。看著他得意的嘴臉，我知道這場拉鋸戰，我輸了。

范青的設計方案最終被采納，但施工方換成了張磊的團隊。我私下叮囑范青多盯著現場，他點頭時眼底帶著憂慮：“我會的，但……他恐怕不會安分。”

他的預感很快成真。

工程進行到一半，工人們突然停工，說設計圖上的消防通道位置與實際墻體沖突，按圖施工會違反消防規范。張磊帶著消防部門的人沖進現場時，范青正在核對圖紙，張磊一把搶過他手里的藍圖，指著其中一處標記：“你們看！就是這里！設計明顯違規，這要是出了事故，誰擔得起責任？”

我趕到時，正看見范青臉色發白地辯解：“這不是我的原圖！我的標注是……”

“不是你的是誰的？”張磊打斷他，轉頭對消防人員笑道，“這年輕人太急功近利，為了省材料瞎改圖紙，還好我們發現得早。”他說著，偷偷往范青那邊遞了個陰狠的眼神。

我立刻明白過來——他動了手腳。范青的原圖我見過，消防通道的位置標注得清清楚楚，絕不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

范青顯然也反應過來了，他死死盯著張磊：“是你改了圖紙？”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張磊攤手，一臉無辜，“圖紙一直由你保管，出了問題自然是你的責任。”他湊近范青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跟我斗？你還嫩了點。”

那天的爭執最終以消防部門要求暫停施工、重新審核設計收尾。范青站在空蕩蕩的工地上，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攥著被篡改的圖紙，指節泛白：“我不會就這么算了。”

我看著他眼底的倔強，忽然想起前世他被迫離開設計行業時的落寞。這一世，絕不能再讓張磊得逞。

“他欠你的，我們一起討回來。”我走到他身邊，聲音堅定。遠處，張磊正站在施工隊中間指手畫腳，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消防審核的風波過后，范青連夜重新核對所有圖紙，連帶著施工規范細則都翻出了厚厚一沓。張磊那邊果然沒安生，幾次三番在材料規格上做手腳，要么把防火涂料換成劣質品，要么偷偷縮減龍骨尺寸，都被范青帶著施工日志和樣品一一戳穿。他甚至直接拿著證據找到監理方，條理清晰地列出張磊團隊的違規項，那股子專業硬氣，讓原本想看笑話的人都閉了嘴。

工程驗收那天，消防、結構、水電各環節全優通過。站在煥然一新的辦公區里，陽光透過新換的落地窗灑進來，范青看著自己設計的開放式茶水間和錯落有致的隔斷，忽然紅了眼眶。他轉身抓著我的手，力道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晚兒姐，我能轉正了。”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這個項目是他實習期的最后一道考核，只要通過就能拿到正式合同。“之前他們總說我太年輕，連個小門店的設計都不敢交給我。”他聲音發緊，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只有你，連公司擴建這么大的事都敢交給我。”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心里也跟著發燙：“是你的圖紙值得信任。”

那場雨來得很突然。下班時還只是飄著細雨，等我收拾好東西走到樓下，瓢潑大雨已經把天地澆成一片模糊。停車場在街角那頭，中間隔著段沒有遮蔽的人行道，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冒雨沖過去，一把黑色的傘忽然出現在頭頂。

抬頭就撞進范青的眼睛里。他比初見時挺拔了些，濕透的額發貼在額角，手里穩穩舉著傘，另一只手還攥著把折疊傘。“晚兒姐，你去哪？”他聲音有點悶，像是被雨氣浸過，“我送你吧，這么巧。”

“你也剛下班？”我往傘下靠了靠，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著雨水的清冽。

“嗯……剛好路過。”他眼神往旁邊飄了飄，耳尖卻悄悄紅了。后來我才從他同事那里聽說，那段時間他每天下班都在樓下多待半小時，手里攥著傘，看著我辦公室的燈亮了又滅，好幾次都走到門口了，又轉身回了樓梯間。

雨越下越大，傘下的空間顯得格外安靜。快到停車場時，他忽然停下腳步，腳尖碾著水洼里的倒影，支支吾吾地開口：“晚兒姐，周末……你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頓飯，就當……謝謝你。”

雨水順著傘沿往下淌，在他腳邊積成小小的水圈。他抬眼看我時，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像藏了半眶沒說出口的緊張。我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拿著設計稿來見我時，也是這樣，明明眼里全是對專業的篤定，說起請求卻總帶著點小心翼翼。

“好啊。”我笑著點頭，看著他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像雨夜里突然綻開的光，“剛好，也該慶祝你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