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兩人就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上爬。山不高,卻長滿了帶露的野草,踩上去濕涼的,空氣里混著海腥氣和草木的清新。晚晚走得有些急,幾次差點被碎石絆倒,范青便伸手牽住她,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踏實得讓人安心。
爬到半山腰的平坡時,東方剛泛起魚肚白。范青撿了塊干凈的石頭擦了擦,讓晚晚坐下,自己則挨著她身邊蹲下。晚晚順勢往他肩上一靠,他的肩膀不算寬厚,卻帶著讓人放松的力量感。
“你說,以后我們團隊能不能去北邊看極光?”晚晚望著遠處的海面,聲音輕輕的,“聽說那里的夜空會跳舞。”
范青側頭看她,晨光在她睫毛上鍍了層金邊:“能啊,等這陣子忙完,我們就規劃路線。到時候帶足保暖裝備,讓你在極光底下數星星。”
“那要是下雪怎么辦?”
“那就堆個雪人,給它戴你的紅圍巾。”
晚晚笑出聲,捶了他一下:“幼稚。”嘴上說著,嘴角卻揚得老高。
不知聊了多久,天邊突然裂開一道金縫,緊接著,橘紅、緋紅、玫瑰金……無數顏色在云層里暈開,像有人打翻了調色盤。太陽掙脫云層的瞬間,海面被染成一片火海,晚晚趕緊掏出手機,范青自然地摟住她的肩,兩人對著鏡頭笑靨如花,身后是噴薄而出的朝陽,把他們的影子疊成了一個溫暖的形狀。
下山時,晚晚光顧著回頭看山頂的日出余暉,腳下一崴,“嘶”地吸了口涼氣。范青立刻轉身,蹲下身查看:“別動,我看看。”腳踝已經有些紅腫,他皺了皺眉,直接轉過身:“上來,我背你。”
晚晚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輕輕趴在他背上。他的后背不算寬闊,卻很結實,帶著陽光曬過的溫度。她忍不住把臉頰貼在他的襯衫上,能聞到淡淡的皂角香混著草木氣息。山路顛簸,他走得很穩,偶爾停下來調整姿勢,輕聲問:“疼嗎?”
“不疼了,”晚晚的聲音悶在他背上,帶著點笑意,“就是有點晃,像小時候坐爸爸的自行車。”
范青腳步頓了頓,嘴角彎了彎:“那我騎慢點。”
山腳下的海風吹上來,撩起晚晚的發絲,掃過范青的頸側,有點癢。他抬手把那縷頭發別到她耳后,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耳廓,兩人都頓了一下,隨即相視而笑,笑聲落在風里,和遠處的海浪聲纏在了一起。
下山時,晨露還掛在草葉上,沾濕了褲腳,卻沒人在意。范青背著晚晚走在前面,后面跟著嘻嘻哈哈的人群——小王和設計部的琳琳并肩走著,手里還在比劃昨晚沒下完的棋;攝影師小張舉著相機,鏡頭追著跑在前面的策劃組阿梅,抓拍她被風吹起的長發;連平時最內向的技術宅男小李,都在給運營組的小雅講代碼里藏著的浪漫情話,逗得小雅笑個不停。
收拾帳篷時更是熱鬧。男生們搶著扛重物,女生們則細心地疊好防潮墊,時不時傳來“哎你別動,我來就行”“這個卡扣我會扣,你去幫那邊遞下水”的招呼聲。陽光穿過樹梢灑下來,落在每個人帶笑的臉上,連昨天殘留的燒烤簽子、空飲料瓶,都像是沾了點溫馨的味道。
“你看他們,”晚晚戳了戳范青的胳膊,朝不遠處努嘴,“小張看阿梅的眼神,都快拉絲了。”
范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昨天還臉紅到不敢說話呢,現在倒好,相機都快貼人姑娘身上了。”
“還有小王和琳琳,”晚晚捂嘴笑,“剛才疊帳篷,他手笨,琳琳罵他‘笨蛋’,那語氣甜得喲……”
收拾完殘局,兩撥人在路口道別。小張拉著阿梅的手,磨磨蹭蹭不肯放:“晚上……晚上一起吃個飯?我知道有家魚館特別鮮。”阿梅紅著臉點頭,手里攥著他剛才偷偷塞過來的、洗干凈的貝殼。小王更直接,把自己的防曬衣披在琳琳肩上:“山里涼,穿著。明天上班給我帶杯熱豆漿就行。”琳琳白他一眼,卻把衣服往身上緊了緊。
看著這幾對難舍難分的樣子,晚晚忍不住撞了撞范青的胳膊:“咱們這哪是團建啊,分明是大型相親現場。”
范青低頭看她,晨光落在她眼里,亮閃閃的:“那……下次再組織一次?”
晚晚挑眉:“怎么,你也想當紅娘?”
他沒說話,只是伸手接過她手里的帆布包,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心,輕聲說:“說不定,能順便解決自己的事呢。”
車子啟動時,晚晚回頭看,小張他們還站在原地揮手,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串沒說盡的牽掛。她轉回頭,撞進范青帶著笑意的目光里,心里忽然暖融融的——原來一場看似普通的出行,能悄悄種下這么多溫柔的種子,風一吹,就長出了甜甜的藤蔓。
晚晚剛結束一場直播,后臺的訂單提示音還在瘋狂跳動,助理興奮地闖進來:“晚總!剛又簽下三個大主播!還有品牌方追加了七位數的合作!”
晚晚揉了揉發酸的脖頸,笑著點頭時,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范青的電話,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晚晚,你現在方便嗎?我家果園……出問題了。”
趕到范青家的果園時,晚晚才明白“問題”有多嚴重。成片的蘋果樹葉莫名枯黃,灌溉用的水管被人惡意破壞,幾個負責運輸的貨車司機突然集體變卦,說收到通知不能再來拉貨。范青的父親蹲在果樹下,手里攥著一片枯葉,鬢角的白發在風里顫得厲害。
“查出來了,是雪兒家的物流隊。”范青聲音發沉,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爸是我們主要的合作商,昨天突然終止合作,還放出話來,說我們的果子檢測出‘農殘超標’,其他經銷商也不敢接了。”
晚晚心頭一緊。雪兒的糾纏她早有耳聞,上次范青明確拒絕她的表白后,她就撂下過狠話。只是沒想到,她會把氣撒在果園上——這是范青一家心血所在,也是附近不少農戶的生計來源。
“農殘超標肯定是假的。”晚晚蹲下身,捻起一片枯葉仔細看了看,“這葉子是被除草劑燒壞的,不是病蟲害。水管也是人為破壞的痕跡。”她掏出手機拍下證據,“我們先去做檢測,拿到權威報告,再找媒體曝光。”
范青卻搖了搖頭,臉色凝重:“雪兒爸在本地物流圈根基深,媒體那邊怕是會被壓下來。而且現在正是摘果期,再拖下去,果子全要爛在地里。”
晚晚沉默片刻,忽然抬頭:“物流不行,我們走直播。”
她立刻調動公司資源,讓技術組搭建臨時直播間,把鏡頭對準果園里掛滿枝頭的紅蘋果。范青和農戶們忙著采摘、裝箱,晚晚則親自上鏡,舉著剛摘的蘋果咬了一口:“家人們看過來!這是范青家果園的蘋果,現摘現發,甜度爆表!關于農殘的謠言純屬捏造,我們現在就連線檢測機構,全程直播檢測過程!”
直播間瞬間炸開了鍋——
“晚總親自帶貨!沖!”
“支持實體經濟!抵制惡意競爭!”
“下單了!給爸媽買一箱!”
就在這時,雪兒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尖利:“晚晚,你非要跟我作對?”
晚晚看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訂單數,聲音平靜卻有力:“我不是跟你作對,是跟惡意作對。雪兒,商場不是用來報私仇的地方。”
檢測報告很快出來,各項指標全部合格。晚晚將報告截圖置頂,又放出水管被破壞的監控錄像。輿論瞬間反轉,當地媒體也紛紛轉載,雪兒爸的物流隊因惡意競爭被調查,不少農戶自發過來幫忙運輸,連之前變卦的司機也偷偷聯系范青,說愿意免費幫忙。
半個月后,果園的蘋果銷售一空。范青站在果園門口,看著晚晚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側臉,忽然從背后輕輕抱住她:“謝謝你。”
晚晚轉過身,指尖戳了戳他的臉頰:“謝我什么?謝我搶了你的活兒?”
范青低頭,鼻尖蹭過她的發頂,聲音帶著笑意:“謝你……讓我知道,再難的坎,有人一起跨,就不算坎。”
遠處,農戶們正在裝箱,笑聲順著風飄過來,混著蘋果的甜香,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暖得像個承諾。
范青媽媽攥著晚晚的手,指腹因為常年勞作帶著粗糙的繭子,卻握得格外用力,眼眶紅得像剛摘的紅蘋果:“晚晚啊,阿姨以前……以前是老糊涂了。”
她抹了把眼角,聲音帶著哽咽:“總覺得你比我們家范青大七歲,怕你欺負他,怕你不是真心對他好。那個雪兒,天天往家里跑,又是給我捶背又是給范青爸買酒,嘴甜得像抹了蜜,我們就真以為她是個好姑娘……”
范青爸爸蹲在一旁抽著煙,煙卷燒到了指尖才猛地回神,狠狠摁滅在腳邊的煙灰缸里:“都怪我們老兩口眼瞎,被她那副乖乖女的樣子騙了。要不是你,我們這果園,還有周圍幾家農戶的收成,怕是真要毀了。這可都是我們一輩子的心血啊……”
晚晚看著兩位長輩愧疚又感激的模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想起剛和范青在一起時,范青媽媽明里暗里的挑剔,吃飯時故意把她愛吃的糖醋排骨往范青碗里推,散步時跟鄰居說“我家范青還小,不急著找對象”,那些細微的排斥像小刺,扎得她偶爾會偷偷難過。
可此刻,范青媽媽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里,滿是真誠的歉意;范青爸爸不善言辭,卻起身去屋里翻出一籃子剛摘的草莓,硬塞到她手里:“自家種的,沒打藥,你帶回去吃。”
范青站在晚晚身后,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他看了看爸媽,又看了看晚晚,聲音帶著釋然的笑:“爸,媽,晚晚從來沒怪過你們。”
晚晚搖搖頭,把草莓往范青媽媽懷里推了推:“阿姨,您別這么說。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計較。再說,我幫范青,也是幫我自己啊。”
她這話沒說謊。看到范青蹲在果園里盯著枯葉發呆的樣子,看到農戶們焦急的神情,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們的心血白費。至于過去的那些不快,好像在果園恢復生機的那一刻,就被風吹散了。
范青媽媽卻不肯接草莓,反而往她包里塞:“拿著拿著,這是阿姨的一點心意。以前是我不懂事,總覺得年齡是個坎,現在才明白,兩個人過日子,靠的不是年齡,是真心,是擔當。晚晚,你比我們家范青懂事多了,以后……以后范青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替你揍他!”
范青在一旁哭笑不得:“媽,您這胳膊肘也拐得太快了吧?”
“我拐向有理的人!”范青媽媽瞪了他一眼,又轉向晚晚,眼神軟得像棉花,“以后常回家吃飯,阿姨給你做糖醋排骨,管夠!”
晚晚看著眼前這一幕,鼻尖忽然有點酸。夕陽穿過果園的枝椏,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范青的手緊緊牽著她,爸媽的笑容里再沒有了過去的疏離,連空氣里都飄著草莓的甜香。
原來被認可的感覺,是這樣溫暖。那些曾經在意的偏見,在這一刻都變成了鋪墊,讓此刻的接納顯得格外珍貴。
范青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低聲問:“傻站著干嘛?不走嗎?”
晚晚回過神,笑著點頭,跟范青爸媽揮揮手:“叔叔阿姨,我們先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們。”
“哎,路上小心!”范青媽媽追到門口,又想起什么,轉身跑回屋,拎出一袋子自家腌的醬菜,“這個你拿著,配粥吃香得很!”
回去的路上,范青把車開得很慢。晚晚看著窗外掠過的田野,忽然笑出聲:“你媽剛才瞪你的樣子,還挺兇。”
范青側頭看她,眼里的笑意溫柔得要溢出來:“她那是把你當自家人了。以前總怕我受委屈,現在知道,有你在,受委屈的人只會是你。”
晚晚捶了他一下,心里卻甜絲絲的。車窗外,晚霞鋪滿了天空,像一幅被打翻的調色盤,絢爛得讓人移不開眼。她忽然覺得,那些曾經的不被看好,那些默默的堅持,都在這一刻有了最好的答案。
原來幸福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像果園里的蘋果,要經過風雨,要耐住等待,更要有人愿意為它擋住惡意的冰雹,最后才能在陽光下,結出最甜的果實。而她和范青,還有他的家人,終于在這場風波后,真正站在了同一片陽光下,心連著心,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