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心幸裹著尤杏的紅綠黃皮接襖子，躲在炭火邊哆哆嗦嗦地等著兩個垂髫小兒把自己的頭發(fā)擦干，“師傅，我怎么單聽你的，大冬夜洗頭……”

盲師把爐子里的火撥了一遍，紅色的碳火映出他臉上的溝壑，沒有眼球的眼窩更顯黑暗深不見底。

“徒弟私逃的事情還沒有和師傅講清楚，想過沒？”

“師傅別蒙我。考丁養(yǎng)的信鴿有一半都是您的，我的事您什么不知道?！?/p>

“伴讀和我說，你有一件事讓他保密。”

什么時候讓人保密變成把秘密本身和秘密內(nèi)容分開說的兩件事了？考丁這家伙胳膊肘往外拐，真讓人火大。

“他收了我的鴿子，該我知道的事情我都會知道。你生他的氣也沒用?！泵煆亩潭痰恼勗掗g隔中察覺到心幸的怒意。

于是心幸屏退左右，交代了沒有影子的怪事。

“師傅最討厭莫名其妙的事情。你覺得這件事奇怪嗎？”這是盲師的授業(yè)方式，心幸必須獨立思考過后再向師傅提問、引證。

“整件事很奇妙。但是最后的結(jié)果不能用‘沒有影子’這種說法來概括?！?/p>

“嗯？”

“我問了老師影子是怎么產(chǎn)生的。老師說，有光，有物件，就有影子?！?/p>

“老師又說，只要有光，任何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都會有影子。從古至今，萬事萬物都有影子，影子傍身而存在，世間永遠追隨?！?/p>

“切，老東西又賣弄人話?！?/p>

“首先世上有光，一直都有，這是毋庸置疑的。其次，我、心幸、赤國公主是存在的，看得見摸得著?！?/p>

“可是影子不見了……”

“對，”心幸這時像個正在授課的教書先生，不停發(fā)問，“我就想，是什么東西的影子不見了？這是一個關鍵?！?/p>

“是什么？”盲師像個聽書的看客，饒有興致道。

“我一絲不掛時，沒有影子。如果問題在于我，這可以理解?？墒菦]有影子時，我不僅僅是我，我穿戴整齊，而且行動任意。”

“所以你應該單獨檢查了衣服珠翠和你身邊所有能接觸到的東西，它們都有影子。”盲師開始加入自己的猜測。

“師傅，是的，是這樣的。”心幸變得激動起來，語速也快了，“然后我靠近一只杯子，它放在燭火臺下，正好有一個輪廓清晰的黑影，我試著把它拿起來。我第一次發(fā)覺那只杯子的分量竟然比我的金釵還輕。我還想到要去內(nèi)務問問這只杯子的材質(zhì)。然后我就看著，杯子的影子不見了。慢慢慢慢地變不見了?！?/p>

“然后你把杯子放下，離開它。發(fā)現(xiàn)杯子的影子又回來了。”盲師抹擦著竹孫棍，進一步猜測情形。

“對，對的?！毙男矣X得自己快說不出話了，“就像是，像是有人在幫我穿一件隱身衣?！?/p>

盲師沉不住氣了：“你抓住師傅，師傅的影子會消失嗎？”

“師傅的影子不會消失。這種能力能遮住一個藏杯子的人，但是絕對遮不住兩個人。所以我說它是一件隱身衣，只有一件?！毙男掖_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