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成以為又遭到了小丫頭的戲弄，生氣的把剛吃進去的米又給吐了出來，狠狠的把碗仍在地上，舉起一只手就要去打泡泡。
只聽見“撲通”的一聲，江易成摔倒在地，椅子也摔了個七八爛。
因為他坐著的躺椅不知道壞了多少次，椅子腿和靠背被破布條纏了一圈又一圈。他的重心稍微一偏移，椅子就又散架了。
江易成被摔了一跤更加生氣了，他正想起身去教訓泡泡，卻看到兩只小手扶住了他的右臂。
“爸爸，爸爸，你沒事吧？都怪泡泡不好，泡泡這是第一次做飯，沒有經驗，做的不好。爸爸不要生氣，泡泡這就重新去給爸爸做。”泡泡緊張的說道。
她心想，就是長了二十多歲的自己也不會做飯啊，更何況現在托著個這么小的身體，真是太難為自己了。
江易成回頭看到泡泡慌張的小臉，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帶著恐懼。他舉起的手涼在半空中半天，又放下了。
泡泡看爸爸沒有打自己，就趕緊蹲下來收拾了地上的碗筷，跑廚房做飯去了。
“爸爸，你再睡會，飯很快就好！”
煙囪里又冒出了一股黑煙，從廚房傳來一陣被嗆到的咳嗽聲，清脆而稚嫩。
聽的人直心疼！
江易成漫不經心的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他光腳穿著一雙舊布鞋，寬松破舊的褲子被他隨意向上挽了幾圈，露出一扎長的小腿肚。一米八高的個子在陽光下倒影出了長長的影子。
他看著自己的影子，搖搖晃晃，恍恍惚惚。
江易成原本也是個干凈勤奮的文藝青年，大學畢業后沒選擇留在城里，而是待在村里教起了孩子們讀書。雖掙不了幾個錢，卻深受村里人的尊敬。
可后來忽然從城里弄來了個媳婦，生下孩子又跑了。這在村里可成了大家飯前飯后談論的嘮資。
“江老師的媳婦怎么這么狠心，孩子沒滿月就跑了！”
“江老師人挺好的呀！這女人怎么就和他過不上來？”
“這人不能光看表面，有的人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背地里說不定是個什么人呢，那女人肯定是忍受不了……才跑的啊！”
“我看江老師看起來不像那種人！也可能是……有什么隱疾……”
“哈哈……這種事不好瞎說的呀！再說孩子都生了怎么可能……”
“哈哈……不知道了！這種事情很難說的……”
“這跑了媳婦，心里豈不是更加變……我是說容易扭曲？……”
“這女人來路不明，說不定是江老師掏錢買過來的媳婦！”
“哎呦！不會吧？這販賣人口可是犯法的呀……”
……
正所謂眾口鑠金，全村五百多人，一人一口吐沫能把人淹死。
流言是越傳越厲害，越傳越離譜。
有的女同學家長甚至開始教育女兒怎么做好人身安全防護，遠離江老師！
以前他們可是送雞蛋送小米的，巴不得江易成天天給他家孩兒補課呢！
再后來人們都開始出去打工，條件好一點的都把兒女接到縣城去讀書了。
學校留下來的學生是越來越少，最后教育部直接下了通知，本村的學校直接和鄰村的合并了。
江易成，他就這樣失業了。
快三十歲的人了，媳婦跑了，自己為之奮斗十幾年、引以為榮的職業，曾經尊敬愛戴他的鄉親們，都這樣成了過去！
他苦笑著，毫無反擊的接受著上天給他安排的命運。
一天，江易成走到小學門口，用手里的鑰匙打開了那把生銹了的鐵鎖。推開門，校園里空無一人！
他找到一把掃帚，把地上的落葉全都掃到了一起。自己也泄了氣一般躺到了地上，從此再也起不來了......
廚房傳來的咳嗽聲讓江易成回過神來，他瞇著眼看了廚房一眼。雷打不動的他居然抬起腳走了進去。
廚房簡陋陰暗，只有從小窗戶外照射進來的一縷陽光。這樣陰暗的光線反而沒那么刺眼，江易成覺得很是舒服。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鍋臺旁正在努力生火的小丫頭。
“來，......我來幫你！”江易成很久沒有和人正經說過話了，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像是從別人口中傳出來的一樣，有些恍惚。
本來到嘴邊的那句“爸爸來幫你！”，他還是說不出口。畢竟這么多年，他沒有盡過一份當爸爸的責任。
“爸爸”這個稱謂，對他來說陌生又敏感。
“爸爸？？？......”泡泡扭過頭，一臉感動，她被煙搶得咳嗽了幾聲，伸出小舌頭，吃驚的看著江易成。
江易成面無表情，走過來蹲下來，不看泡泡一眼，直接奪過泡泡手里的打火機和枯樹葉，繼續點那還沒被點著的火。
“爸爸！謝謝爸爸！爸爸對泡泡真好！泡泡去幫爸爸再撿些柴火來！”泡泡心喜的說道。心想：我這個小“萌泡”，還不信萌不化你的心！
說完泡泡就往外跑，過廚房的門口時，還被門檻兒拌了一腳。不等江易成說話，泡泡就自己站了起來，沖著他“嘿嘿”笑了兩下，就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功夫，她就抱著幾根細小的干樹枝走了過來。
“爸爸，給你。不夠了泡泡再去撿。”泡泡把樹枝放到地上，拿起扇子就使勁的幫爸爸扇火。
江易成看著旁邊蹲著的小女孩兒，滿臉黑灰，頭上扎著個歪歪扭扭的小啾啾。小手背上被樹枝劃破了幾道，正賣力的用扇子扇著火。江易成趕緊扭過頭去，眨巴眨巴眼睛。
他不敢再看泡泡，心里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好了，別扇了!把煙都給扇到我眼睛里了！”江易成沒好氣的說，更像是在生自己的氣。
“對不起，爸爸，是泡泡太不小心了，我給你吹吹。”泡泡說著就要湊過來給爸爸吹眼睛。
“你干什么？滾一邊去！”江易成一把把泡泡推倒在地上。可能是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他慌了神，一時不知道怎么應對，就轉化成了憤怒。
泡泡被爸爸下了一跳，反應過來委屈的要哭。但豆大的淚珠在水靈靈眼睛里掛著，也沒敢掉下來，他怕爸爸又生氣了。
這樣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怎能不讓人心疼？
江易成也為剛才自己的舉動感到懊悔，但看著泡泡黑不溜秋的臉蛋兒，一雙委屈巴巴的大眼睛，他竟有些想笑。他想去扶泡泡，可自卑的手動了動也沒抬起來。
“看你臉上臟的，也不去洗洗。”江易成依舊端著姿態，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維護好一點自己的自尊心。
“恩！泡泡這就去把臉洗干凈，爸爸不要生氣，泡泡以后都會干干凈凈的，不讓爸爸討厭。”泡泡說著就跑到外面，她從水缸里要了一碗水，倒在盆里，用小手使勁的搓著黑呼呼的小臉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