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日本第一個遛貓……不，被貓遛的人了。

阿笠博士抓著晾衣繩的尾端，另一側被反復折疊、勾在了警長左前腳的“護腕”上。也不知司城以前都做了些什么，繩子反復纏繞打結的姿態異常熟練，好在貓也足夠溫順，任由他給自己纏上牽繩。

可一離開司城的視野，它便暴露本性，拽著阿笠博士奔跑起來。

“等、等等——”

博士被迫邁開步伐，追逐起了黑貓。

行人從他們的身側走過，用奇異眼神打量這一胖一小、一前一后的古怪組合。博士最開始還會為此感到緊張窘迫，可在跑過三條街之后，他已經完全顧不上了其他。

似乎是感受到他已經到達體力的極限，貓跳上矮墻，回看一眼氣喘吁吁“挪走”的博士。她人性化地嘆了口氣，轉身輕盈地跳下，帶他穿進了一旁的巷子。

警長……是想帶我去哪兒嗎？

阿笠博士勉強抬腳跟上，內心里覺得應該感到吃驚，可實際上做不出其他反應。從最開始見證司城收養對方的時候，他就有意識到這只貓的聰慧和通人性，只是到了這一步，似乎又聰明得有些過分了。

傳聞黑貓通靈，這只貓是不是也——

他為自己的分神付出了代價。

黑貓擺身回首，優雅在墻沿停住，而博士已經反應不及。他腳尖被自己一絆，寬厚身軀重重摔了出去，甚至在地上圓潤地滾完了一圈。

警長：“……”

警長：“喵。”

阿笠博士一邊抽氣叫喚，一邊扶著腰慢慢地起身。他平緩一下呼吸，終于有心情開始打量周圍。

盡管他常年宅在家，可怎么也是在米花町里長大、熟知這里的每一處風景。但對這眼前的畫面，他竟然也感受到了一絲陌生。

這里似乎是某條被徹底翻修的街道，全部設施都嶄新得閃閃發亮，透露一股“我不差錢”的囂張宣告意味。別說扶欄，就連馬路邊的垃圾桶，看起來都干凈得能當鏡面使用。

博士有點傻眼：“這、這……”

警長扭頭輕輕叫了一聲，阿笠博士也轉過了頭。在街道對面的樹下林蔭，他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誰？”

……

此時，書店。

玉田和男遠遠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注視柜臺處的眼神幾乎可以用“慈祥”形容。那里一大一小并排坐著兩個“孩子”，肩膀貼得很近，悄聲說著什么旁人聽不見的話。

果然還是年輕人更有共同語言……不過，他們就沒有代溝嗎？

他又端詳片刻，這次了然地點頭：先生似乎仍是童心未泯。

司城不知道在玉田眼里他被扭曲成了什么形象，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眼前的事業——他看著面前的女孩，偶爾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并不柔和，就算擺在帥哥的臉上也難以讓人喜歡。

那是一種機械的、面對自己的所有物才能展露的“欣賞”，好像在說——

“……不愧是我。”

灰原：“……”

司城打量女孩片刻，把手從她的腦袋上縮回。灰原哀沉默著轉頭看向鏡子。

與她面對面的女孩臉色蒼白，藍色的眼睛里似乎也凝固了血絲，明明還是最活潑天真的年紀，整張臉卻都透露著疲憊和憔悴。

她偏短的發被貼著頭皮編成細長的麻花，在后腦勺的左右兩端竭力扎了個一上一下的小辮子，又給這憔悴中增添了一分甜美憨傻。

可這并沒有起到他們最開始想象的“改變”、“偽裝”的作用，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了。

灰原提出意見，司城頭也不抬：“這是你的問題。”

他叼住一根發繩，雙手抬起在后腦勺隨便捋了捋，一只手掌握住固定。這一個多月里他的頭發也長了一截，發圈三下折疊剛好能完美束籠。一部分長度不夠的碎發便自然垂落，修飾他攻擊性過強的眉眼。

對著鏡子，司城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就很正常。”

灰原平靜頷首：“確實如此。”

她其實還處于分神的狀態——組織對她的影響、在她內心的位置，都比灰原想象中都要深刻得多。灰原不怕死亡，卻恐懼于她即將面對組織的未來。

她扯下發繩，動作粗暴得甚至拽下了幾根頭發。雖然表情上看不出，但她確實處于極端焦慮的狀態。

“你還在追查卡西斯嗎？”

哪怕處于極大的心理壓力之下，也能分析出這些東西嗎……或者說，正是由于這些壓力的促使？

司城權衡片刻，反問她道：“你有什么可以告訴我的？”

“……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司城嘆了口氣：“我對他本人不感興趣。”

“……他可能對我有點興趣，但不管是什么，促使他最初到來的目的應該都與你我無關。”

司城淡淡道，伸手指了指柜臺，“還記得那些委托書嗎？我大致翻閱了下。涉及范圍太廣，這針對的是毛利小五郎本人。除了警方和委托人，應該還有某個人在其中作梗。”

灰原皺眉：“是他……？”

司城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你們是個什么組織，但既然能在大庭廣眾下動用熱武器，想來手段不會太委婉。用這種復雜的方法去讓毛利……躺吃，不如一槍崩了委托人來得簡單。”

他說話的成分其實更多是夸張，可灰原沉默聽著，并沒有出聲反駁。他一邊頭疼于自己未來的前景，一邊輕描淡寫地繼續分析，“……比起他從中作梗或另派他人，我更傾向于，他在追查‘第三人’。”

“——至于你，”司城笑了笑，“大概是額外獎勵吧。”

灰原：“……”就因為她運氣差？

“不過不用太擔心，就算他認出是你，也應該不會太早地上報。我們還有與他周旋的間隔，主動權未必就掌握在他的手上。而我有一個猜測……”

他說到一半，聲音漸漸淡去，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灰原哀不自覺地仰起臉追逐他的動靜。

司城緩慢抬眼，仿佛電影里的鏡頭特寫，他純黑的眸中泛起奇異的波瀾，視線定格在了某處空景——仿佛那里存在著某種她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這副“注視”的神態是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