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兩手提著沉重的購物袋快步走在僻靜的馬路上,路上行人很少,路燈有些昏暗,周圍的景物黑蒙蒙的看不太清楚。
兩天前的中午,晴朗的天突然就黑了下來,起先大家還饒有興致的等待著日食的奇景,可不到半小時,陸陸續續有人開始昏迷。
老板一說提前下班,蘇悅拿起包包就小跑著往家里走,心里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慌,讓她潛意識里想要快點回到那個屬于自己的小窩。
這種恐慌在接下來的兩天里被不斷放大,她不時看到有人昏迷被家人送醫,隔壁的李麗起先還不時跟她調侃說2012末日的預言將要實現,可是在第二天和她住同一屋的室友也突然昏迷,李麗擔心得很,和蘇悅兩人費了好大勁打到一輛的士,把人送到醫院。到了醫院,看到都快擺到馬路邊上的病床,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都一陣陣的冒著寒氣。
蘇悅是個營養師,正在考三級,家里過世的父親曾經是腦外醫生,媽媽是軍總院的護士;從小就是在醫院混大的,眼前這情景,她想,恐怕事情真的要鬧大發了。
手機撥不通,電視,網絡,所有信號全部斷了,輕敲了下額頭,苦笑著想,說不定李麗那個烏鴉嘴這次還真中咯。
李麗在醫院和她商量,她先在這邊顧著看下情況,蘇悅回家買點東西準備吃的,點了一大通的菜,完了露出一副饞嘴貓的樣子,只是眼里的擔憂沒有藏住。
快三年的鄰居,就算不常往來,也早和朋友差不多,這個時候搭把手還是應該的。蘇悅從醫院出來,直奔超市,吃的,用的,手電,電池,都買了,就是怕以防萬一。
雖然現在還才下午,可天黑下來,晝夜已經沒有差別,除了有事的,大家都不愿意在這已經顯得有些詭異的黑幕下出門。
僻靜的小區馬路邊上,模模糊糊一個人彎腰佝僂著在那里,旁邊一個路過的行人,看了他一眼,然后驚訝的快步走過去喊道:“老何,你沒事吧,不是去醫院了嗎?怎么蹲在這里?”
周圍幾個路過人的人,聞聲也湊了過去。
佝僂著腰的老何顫抖著身體,喉間發出痛苦嘶啞的聲音。
那人看來和老何很熟悉,關系還不錯,聽著有些焦急的攙過他的手臂,一手從身前伸過去,想扶他起來。
這時只聽見“啊!”的一聲,那人痛極的怒吼:“你瘋啦,咬我干什么!”
老何終于慢慢的扭過了頭,伴隨著那人的一聲驚恐的尖叫,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站在那人背后的人也看到了老何的樣子,發出陣低呼聲,不約而同的向后退去。
蘇悅被重重的購物袋沉得手腕酸痛,恨不得立刻到家,看著前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也沒多想,有些郁悶的從路邊繞過圍著的人群,卻沒想到被突然后退的人擠了一個踉蹌,手上的袋子一搖,越發沉重,忍不住有點生氣的朝那人看去。
燈光不亮,但是那三米不到的距離還是能看清的,一個中年有些發福的男人,瞪著一雙灰白的眼珠子,里面全是是失去生命光澤的死氣沉沉,蒼白的皮膚上一道道裂縫似的棕色痕跡,裂開的嘴里尖細鋒利的牙齒,上面還流著一絲血痕,沿著從嘴角流下。
蘇悅狠狠的倒抽了口氣,這是什么東西!
盡管疑惑,可是那人身上整齊的衣物卻不容錯認。他神情麻木而空洞,抬起的雙手上指甲漆黑而尖利,就這么凌空揮舞著向人走來,像是能夠辨認人一樣,一直朝著之前招呼他的那人追去。
圍觀的人匆忙的閃避,站在最后面的蘇悅剛好在人行道的最里層,后面的路被綠化植物擋住,周圍全是驚慌逃竄的人,推搡間,她被推倒進半人高植物里,一時竟起不來身,向后撐著的手掌一陣刺痛,恐怕是劃破了一道大口子。
怪物朝著她的方向抽了抽鼻子,猶豫了一下沒再去追那個跑遠的人,朝著她的方向搖晃著走來。
一些人跑開一點又停下觀望,看到蘇悅的情況,雖然有些遲疑幾個男人還是沖了過來。
從來沒想到三米遠的距離會讓人如此絕望,蘇悅用手抓住植物的枝條,拼命的想把自己拉坐起來,可惜越緊張就越容易犯錯,手顫抖著用不上力,身體剛被拉起,又無力的跌下,手心被割出更多血痕。
蘇悅不斷的在心里對自己說‘用力,用力。’恐懼的淚水盈上睫毛,就在她終于奮力坐起的時候,黑利的指甲也近在眼前。呼吸在這刻驟然停滯,死灰色的眼睛牢牢的盯著她,臉上龜裂的紋路里隱約可見斑駁的白骨,她只覺得自己的心猶如墜入冰窖,森寒一片。
手垂在身邊止不住的顫抖著,忽然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她猛然握住,朝面前快要碰到脖頸的利爪揮去。重重的反震力讓她的手腕向后折去,這個怪物的手被她這么一砸,帶動著身體向一邊側去,這時旁邊的人終于跑到猛的一腳踢上怪物的腰側,本就站立不穩的怪物,摔倒在地。
幾個人圍了過來,看著掙扎著爬起的怪物,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這還是人嗎?各自身上都冒起了一身毛毛汗,當頭一人平穩下呼吸說道:“大家還是快回去吧,這東西有些邪乎。”
旁邊一個中年男人湊過來說道:“我看還是得報警,你看這東西身上穿的,還有之前那人還叫他‘老何’!”
蘇悅急促深呼吸幾次,抖動的身體終于平靜下來,軟著腳咬咬牙把地上散落的東西都收到袋子里。一邊為自己心里陡然升起的念頭而害怕著。
她低著頭收東西,終于還是輕輕的說道:“那人還說,‘你不是在醫院嗎?’”
周遭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都在瞬間看向她,這幾天昏迷的人數幾乎近半,基本上每家都有人住進了醫院,蘇悅這么一說,大家的心都狠狠的提起,再也沒有圍觀的心情,都四散走開。只有幾個好奇的人還遠遠站著指指點點。
蘇悅也提起袋子飛快的走動起來,不敢再去看那僵硬的想要爬起的怪物。這些天最好還是不要出門,緊了緊手中的袋子,還好之前買了很多吃的。
這時,蘇悅陡然聽到背后風聲響起,同時背后傳來一聲驚呼,正要回頭去看,小腿上一陣劇痛襲來,,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黑,手里的東西再也提不住了,腳一軟往地上跌去,正是這個時候,有人突然從后面奔來用力拽過蘇悅的胳膊,猛的拉起她就往前面路口跑。背后一聲嘶吼聲響起,外面發出陸陸續續的回應。
大家都被這一系列的情況驚的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嘶吼聲一響起,都被驚醒過來,匆忙的往小區跑去。
前面昏暗的路燈映照下依稀能看幾個搖晃著的影子向他們走來,不時傳來幾聲被驚嚇到的尖叫聲,再往前還有十幾米,跑出去就到了小區門口的大馬路。
她咬著牙,忍著小腿一陣陣的劇痛,能感覺到一股股熱流從不停奔跑的小腿上蜿蜒流下,鼻間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
前路上的怪物也發出了興奮的嘶吼聲,這個時候已經很明顯,怪物是被血液的氣息吸引過來的。之前她提著東西離去的時候,地上僵硬的怪物,居然躍起撲向她。蘇悅能感覺到手臂上本來抓得她有些疼的手,微微的放松了力道。
怪物的速度不快,逃跑很輕易就可以做到,但是拖著一個能讓怪物發狂傷了腳的女人,這就是個比較危險的技術活,絕對不要看低任何物種的潛力,特別是被嗜血欲望所吸引的怪物。
蘇悅受傷的腳越來越無力,失血的暈眩感讓她身體一陣發軟,奔跑中腳軟的狠狠撲倒在地,拉著她的人也被她拖得一個踉蹌,松開手來。
燈光下這是一張年輕的臉,還透著股子陽光朝氣,只是現在卻只剩下驚慌和焦急。男子慌忙的想要扶起她,前路上的怪物越來越近,后面倒地的那個怪物也爬起身搖晃著追來。
她在年輕男子的攙扶下艱難的爬起身來,這時她看到了自己的腿,五條深可見骨的爪痕,血浸透了她的鞋襪,一路上都印著她血跡斑斑的腳印。蘇悅眼含著淚帶著一絲絕望的看著傷口流出的烏黑血跡,感覺到身邊年輕男子漸漸松開的手,他那晦暗莫名的眼神里,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環顧四周,跑得最慢的幾個人也都到了路口轉彎,發現她們的困境也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扭頭離去。蘇悅自嘲的苦笑,低下頭真心的說道:“還是要謝謝你。”
年輕男子身體輕輕一震,咬了咬牙背轉身去蹲下,低啞嗓子著說道:“快點,我背你。”
蘇悅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在男子連聲催促中,求生的欲望還是占了上風,俯身趴在年輕男子消瘦的背上,只感覺到他身體陡然一沉。
他從來沒有這么后悔自己的宅男習性,不愛鍛煉的身體在剛才那一番跑動中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如今他拼命咬牙往前走,不過幾步就已經氣喘吁吁。他眼睛一紅,一股子憋著的氣泄了下來。
怪物越來越近,蘇悅掙扎著下來,聲音無比平靜的說道:“你趕快跑去叫人來,我還可以撐一會。”
年輕男子心里一抖,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再看著搖晃著接近的怪物,心里飛快的比較一下,終于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向十米外的路口跑去,一邊還留下一句:“小心。”
深深吸了口氣,忍著失血的暈眩,她一步一步的往邊上挪動,腳已經麻木的沒有知覺了,胸口燃燒著一片熊熊的火焰,炙烤著心靈和血液,她一點都不想死,就算用盡全力,也要活下去,不能放棄。
怪物的指尖出現在她眼前,再次近距離看這張臉,之前的恐懼已經消失無蹤了,暈眩的大腦里里只有一個念頭,砸死它們,砸死這些該死的怪物!
塑料的手電筒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散架的殘骸掉落在地,陣陣發黑的視線里似乎看到飛快逼近的利爪,脖頸也被臨近的銳利激起一顆顆雞皮疙瘩。
大腦‘轟’的一聲響起,一陣暖流從胸口傳向四肢百骸,身體仿佛一瞬間輕得像秋風里的落葉,輕輕一個搖晃就能飛舞在空中。她也這么做了,一個閃身‘撕拉’一聲,怪物向她抓來的手中只飄揚著一塊衣料。蘇悅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著和怪物之間這個新拉開的距離。接著忽然反應過來,一陣狂喜,拔腿往路口跑去,她像是一只輕盈的蝴蝶,靈敏的繞過阻礙物,飛快的奔跑著,眼角樹影閃爍,背后怪物嘶吼,大腦一陣清晰的混沌。
當她終于沖到路口,看到一片燈光明晝時,總是算松下一口起來,死里逃生的喜悅還來不及涌上心頭,就看到周圍的行人都尖叫著四散逃竄,隱約看到人群中夾雜著那種怪物搖晃的身影,蘇悅心底猛的一沉。這時年輕男子左右拖著兩個同齡的男子一邊急速的說著什么,一邊飛快的往這邊跑來,正看到她輕盈跑動的身影,一時呆愣的站在那里。
她下意識的回了一個笑臉,剛想停下來,就想起腿上烏黑的血液,腳步一錯毫不停歇的朝家里直奔而去,只來得及誠心的道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