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節約蠟燭,紀春琳特意在廚房里放了張小桌,她坐在桌旁,和正在灶前生火燒水的小紅閑聊。
所有的前期工作都已經搞定,就算她的秘密武器最終失敗,也影響不了大局,紀春琳感到特別的開心。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她便由被棄的青樓丑女成為一家糕點店的老板,就算賺不了什么大錢,至少不用再擔心被賣,被威脅凌辱,在這個世界站穩了腳跟。
聊了一會,紀春琳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奇怪,她看了看坐在對面看書的龔文彰,以前在那個院子,雖然自己和小紅聊天時,他不一定會插話,卻總是面帶微笑地傾聽,可現在,他一本正經地看著書,臉上一絲笑紋都沒有。
仔細地觀察了一會,紀春琳發現龔文彰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一個地方,顯然心思已飛到了九霄云外。
“你怎么了?不舒服?”紀春琳關心地問。龔文彰卻沒反應,直至紀春琳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次,他才收回魂,搖頭,淡淡地說了句,“沒什么。”
見龔文彰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書上,并沒有和自己詳談的意思,紀春琳只得轉移話題,道:“今兒,小紅和我說,這院子太大了,她有點怕。”
聽紀春琳這么說,龔文彰把目光投向窗子,雖然隔著窗紙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他仍然感覺得到,這院子對于兩個女人來說確實是太大了,問道:“你怎么想?”
“我想招幾個人做幫手。”紀春琳答道。
龔文彰點頭,繼續問:“那你想找什么人呢?”
紀春琳低下頭猶豫,不知道龔文彰能不能接受自己的提議。
龔文彰見她這付模樣,分明是她心里已經有了主意,不好啟齒。他覺得奇怪,雇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為什么她會是這付模樣?龔文彰問道:“怎么了?難道是錢不夠?”
原本說好,房子的租金從林金植給的稿費中扣除,可是看在龔文彰的面子上,林金植并沒有收租金,送來了足色紋銀一百兩。雖然龔文彰不管帳,可屋里添置了什么,他還是看在眼里,紀春琳不可能拿不出雇人的錢。可除了缺錢,龔文彰想不出紀春琳有什么理由,需要如此為難。
果然,紀春琳緩緩搖頭,道:“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龔文彰問。
“我想替小葵贖身。”紀春琳說完,緊張地盯著龔文彰,生怕他拍桌子反對。
小葵是誰?龔文彰一怔,想了一會,問道:“是暖香閣的小葵?”
紀春琳點頭。
“為什么?”龔文彰不解,他知道小葵是李媽媽的心腹,自己以前到暖香閣去,沒少碰她的釘子,她待春燕也是淡淡的,從來不曾阿諛奉承,龔文彰想不明白紀春琳為什么要替她贖身。
小紅原本坐在灶前,背對著他們,默不作聲地偷聽,此時也轉過身,驚訝地瞧著紀春琳。
紀春琳從懷里拿出那個荷包,打開,將里面的金戒指都倒在桌上。
龔文彰驚訝地看著,失聲問道:“這荷包不是被我扔了么?”
“小紅揀起來了,一直在我身上。”紀春琳答道。
“既然荷包沒丟,你有錢開店,為什么要寫艷情文章?”龔文彰瞪圓了眼睛,很驚訝。
涉及到小葵的隱私,紀春琳沒有辦法向龔文彰解釋,這個荷包對她來說,是怎樣的負擔,她不想變賣換錢。一方面,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用;另一方面,紀春琳也希望能有朝一日,能將這個荷包還給小葵。
“原本我并不打算動用這個荷包,因為它并不是我偷帶出來,而是小葵給我的,她那個人…”紀春琳頓了頓,繼續說道:“是個刀子嘴,心腸卻極好。”
“我不是問,她是什么樣的人!而是問你,為什么要寫艷情文章!”龔文彰的驚訝轉成了憤怒,他以為她是在絕路之上,才寫出那種文章,沒想到荷包一直在她身上。東西是她自己偷帶出來的,和小葵給的有什么區別!為什么不能用?以為她孤立無援,才抹煞自己的道德觀,將她引薦給釋文,沒想到,她根本就不需要!龔文彰覺得自己的心被紀春琳扔在地上踐踏,心疼得不能自控。
紀春琳怔怔地看著龔文彰,不明白,一向溫良如玉的他,怎么會突然之間發這么大的火。
“說話啊!為什么不說話!”龔文彰繼續大吼。
“說什么?為什么要寫艷情文章么?”一向被龔文彰溫柔對待,他突然出現的脾氣讓紀春琳如在夢中,下意識地答道:“要賺錢,也要讓你討厭。”
被紀春琳的回答噎住,龔文彰詫異地問道:“為什么要我討厭你?”忽然想到紀春琳一直以來的那個回答,替她答道:“因為你是紀春琳,而不是春燕?”
紀春琳緩緩地點頭。
龔文彰瞪著她,兩眼冒火,他不明白紀春琳為什么一直這么說。
紀春琳看著他,如果告訴他,自己是一縷被鬼差硬塞進春燕的身體里的游魂,他會信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紀春琳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原本被紀春琳那句‘要你討厭我’而噎住的怒氣,在她的默默注視下重新開始沸騰,她不解釋,是因為她無法自圓其說,還是根本不屑于向他解釋?
龔文彰恨不能使勁地搖她,把答案從她的嘴里搖出來,然而他畢竟是個溫和的人,他不會對女人動手,也不知道如何處理讓自己快要爆炸的怒火,‘騰’地站起來,一腳將身下的凳子踹開,大步走出去。
夜風從大開的廚房門往房里灌,紀春琳呆呆地看著廚房門,半天回過不神,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要和龔文彰商量替小葵贖身的事,怎么話題扯到了自己的身上,讓他發那么大的火。
在紀春琳看來,龔文彰今天的火氣完全有點莫名其妙,她當初寫那個文,他都沒現在這么生氣,事情都過了這么久了,自己也說過再也不會寫了,他怎么突然舊事重提,而且表現得這么憤怒?紀春琳從廚房門上收回目光,正撞上旁邊小紅的目光。她小臉煞白地看著,象受驚的小狗一樣惶恐。
看到紀春琳投過來的目光,小紅道:“公子…”她為難地抿了下唇,看了一眼廚房門,再看看紀春琳,道:“姑娘,你…”
紀春琳知道小紅沒說完的話是什么,她想問自己,為什么要惹龔文彰生氣,天地良心,她今天真沒想到會惹著他,沒好氣地揚聲說道:“水燒熱了吧,洗了睡!明天還有事呢!”
小紅只好去拿盆子,兩個人洗了,回房睡覺。
紀春琳卻睡不著,這么晚了,龔文彰會去哪里?會去林金植的家嗎?肯定是,除了林家,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可是,他真的會去嗎?會不會怕林金植笑話,沒有去呢?紀春琳坐起身。
“姑娘。”小紅跟著一起坐了起來。
紀春琳嚇了一跳,問道:“你怎么沒睡?”
“我睡不著,”小紅道:“要不,我們出去找找吧。”
紀春琳橫她一眼,“這么晚出門,你不怕?”
小紅被問得低下頭。
紀春琳披衣起來,“你先睡吧,我到院子里走走。”
小紅要跟著,轉念一想,若是龔文彰回來,自己在場不方便,叮囑了一聲,還是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