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惜此時卻正借著學廚的名頭,在惜君閣搭了個小廚房,每天變著花樣給呂姨娘做各種好吃的,雖然每天臟兮兮的,臉上和身上總掛著不知從哪兒蹭來的灰塵和面粉,可是她自己卻開心得很。
黎清露頭幾天總時不時便來嘲笑她,可是時間久了便也見怪不怪了,這一日清惜跟孫嫂子請教了酒釀珍珠圓子的做法,便琢磨著自己做一碗嘗嘗,卻忽然見門前有幾個小廝一路狂奔過去,清惜心下納罕,便追出去看,見那幾個小廝氣喘吁吁,一路奔進了精忠堂!
過了不一會兒的功夫,黎廣修便急匆匆的趕了出來,上了門外候著的一輛馬車,直奔紫云城的方向而去!清惜目瞪口呆的望著那馬車上高懸的黑紗和白花,如果她沒看錯,剛剛黎修出門時胳膊上好像也挽了黑紗……
紫云城云天殿,皇上和皇后一身重孝,哀哀戚戚,太子云霽臉色鐵青,看著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竹音,向皇上拱手道:“父皇,此事大有蹊蹺,老佛爺的身體素來康健,怎么會突然就……”
邱皇后上前一步,擦了擦眼淚道:“霽兒,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母后知道你難過,可是老佛爺畢竟年紀大了,有些事不可強求。”
云霽低頭垂眸恭敬道:“母后說的是,只是兒臣以為,這件事太過突然,為了要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還是徹查一下的好。父皇……”
皇上長嘆一聲:“霽兒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此事牽涉內務府和宗人府,還是需要找一個妥當的人來查才是……”思忖了片刻,便吩咐內侍大太監黃祿道:“速速宣黎廣修勤政殿覲見。”
見黃祿領命去了,太子云霽似有話說“父皇……”哽咽了半晌,卻只哀嘆道:“老佛爺的后事,便交給霽兒來辦吧……”
皇上看向皇后邱氏,邱皇后點頭道:“這也是霽兒的一片心意,皇上便準了吧!況且,霽兒這孩子素來細心,把這事交給她,臣妾也好省出些心力來,安心撫慰六宮。”皇上便點頭允了。
邱皇后不著痕跡瞥了一眼跪地的竹音,猶疑道:“只是……竹音,你服侍老佛爺也有十年了吧?”
竹音忙叩頭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服侍老佛爺整整十年了!”
皇上冷哼一聲喝道:“混賬,你服侍了老佛爺十年,竟然不知道老佛爺有此隱疾么?”
竹音惶恐不已:“皇上教訓的是,是奴婢平日里疏忽了,奴婢甘愿受罰,請皇上處置!”
邱皇后亦是變了臉色,高聲道:“如此疏于職守的奴才,要你何用!皇上,不如將其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竹音臉色一白,目光定定的注視著面前的青石地磚,眼神凄絕冷清,卻聽太子云霽躬身向皇上道:“父皇明鑒,竹音姑姑服侍老佛爺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老佛爺身后的事也還需要她幫忙料理,不如便罰她看守泰陵,將功贖罪吧。”
“奴婢愿終生看守泰陵,便是天塌了,也絕不出泰陵一步,誓死陪伴老佛爺!請皇上恩準!”竹音仿佛撈到一根救命稻草,連連叩頭,額上一片青紫。
皇上頷首道:“既如此,便饒你一命。”
彼時紫云城中遍鳴哀樂,不到半日的功夫,黎清惜便也聽說了,那日曾在云饗殿罰她摘合歡的太后老佛爺,竟然薨逝了!
云玄宮內,太子云霽一身素白,胳膊上挽著黑紗,負手立于窗前,窗邊立著的一只巨大的五彩闊口琉璃瓶,瓶內插著一樹枯枝,無花無葉,竟是一枝已經枯死的合歡!
太子云霽聲音清冷:“竹音,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為何救你!”
旁邊跪著的竹音亦是一身素白,發髻上簪著一朵白花,面色憔悴,神情凄絕:“奴婢粗陋淺拙,不懂殿下所言何意,還請殿下明示。”
云霽冷笑一聲:“我剛剛所言何意,如今這宮里邊能聽懂的人,也就只有你了!你應該聽說過本太子的手段吧,本太子可不是慈善家!哈……”
竹音臉色微白,身子有些發抖:“奴婢惶恐!”
云霽收了笑,凌厲的眼神看向竹音,低聲道:“我不想聽廢話,你若想活,就得聽我的……”
黎相府邸匯雅苑內,黎廣修與太太徐氏相對而坐,黎廣修滿面春風,得意洋洋道:“如今老佛爺薨了,咱們雅兒的事兒就算是定了。哈哈……”
太太徐氏一身素緞銀絲長裙,發髻上亦只用了銀器和瑩白的珍珠發簪,戴著一對珍珠耳墜,越發襯得徐氏的臉龐珠圓玉潤,豐盈潤澤。
徐氏見黎廣修高興,不由亦是嬌嗔道:“老爺就算是高興,也該收著點兒,畢竟老佛爺的后事還沒辦完呢,明天百官吊唁,咱們一大家子人都要到場,又得靠我一個人打點,唉,光想想就疲累的很!”
黎廣修見徐氏面泛桃花,嬌嗔無限,不由上前拉了徐氏的手笑道:“你若是累了,就讓如意幫你分擔點,況且還有翠春供你使喚呢!”黎廣修瞅著徐氏的臉色,猶疑道:“實在不濟,我就讓綠茵過來……”
徐氏臉色微白,使勁掙脫了黎廣修的手,黎廣修遂端起茶杯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不過也沒辦法了,她如今……懷孕了。”
徐氏心里咯噔一下:“老爺的意思是……”
黎廣修呷了一口茶:“我今兒來就是要和你商量的,依著我,就把精忠堂旁邊的宅子收拾出來,讓綠茵安心養胎,一應吃穿用度和月例銀子就比著明露軒來辦。”
徐氏眸中含淚,哀怨道:“老爺,您這是在同我商量么?”
黎廣修面色一沉:“怎么?難道我黎家有后,夫人不為我高興嗎?”
徐氏將委屈和哀怨生生咽下,垂眸道:“高興,妾身恭喜老爺了!”
黎廣修遂又長嘆一聲,上前攬了徐氏的肩膀,柔聲哄道:“唉,最近忙,我都顧不上來瞧你了,幾日不見你怎么又清減了許多?可是想我了?”
徐氏推了黎廣修一把,眼淚滾滾而落,黎廣修忙替她擦了淚,笑道:“還跟年輕時候一個樣兒,像個淚人兒似的!今夜,我好好陪陪你,快別哭了!”徐氏卻只伏在黎廣修胸前,哭個不住。
惜君閣內,呂姨娘給清惜準備第二日要穿的素服,一邊嘆道:“明天咱們闔府都要去京郊泰陵,給老佛爺吊唁,到時候人多眼雜,你可不許再到處亂跑了。”
清惜揪了揪額前剛長出來的一點點的劉海,笑道:“娘親多慮了,我這副鬼樣子,躲人還躲不及呢,哪還敢亂跑啊!原想著先在家里學廚,等額發長出來了再想辦法上學去,唉!只是,這頭發怎么長得這么慢啊!”
清惜望著窗外漫天的繁星點點,開始想念私塾里的日子,云朗和夏逸這幾天竟然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她本來以為至少云朗會來探探她,他們怎么說也算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這點兒革命友情總是有的吧?前些天清雅生病的時候,夏逸和云朗還商量著探望清雅,沒想到輪到自己有事了,卻竟然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清惜心里不免有一絲的失落。
想到那一日在云饗殿,清雅彈箏唱歌時,云朗失神的表情,清惜只能暗自咬牙:云朗啊云朗,你還真是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家伙!
天一書院梧桐樹下,玄白手中拿著一副卷軸,望著浩瀚的星空,滿腹心事怨怪道:“司命星君,你好手段啊!”半空中隱隱一聲嗟嘆:“唉,一切皆是命,萬般不由人……先生還是放下執念吧!”
玄白低了頭,展開手中的卷軸,那卷軸上赫然畫著一尊臥佛閉目躺在菩提樹下,神態安詳!夜風吹起玄白的棉衫,也吹散了他唇邊的一縷幽嘆:“若是你,你放得下嗎?”
夜空中,一顆明亮的星,劇烈的閃了兩下,接著便詭異的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