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和云妃這一鬧起來,黎相府和永安王府也就緊跟著從暗斗上升為明爭。一時間不論是前朝還是后*宮,都被攪得紛紛亂。可是這紛亂的局勢下,還有一件更加讓人不安的消息,皇帝病了!
一般來說,皇帝是很少生病的,并不是說皇帝的身體比平常人強健,而是皇帝不能讓人知道他生病,即便是偶有小恙,也會對外宣稱操勞過度或者心事煩悶,頂多休朝一天兩天的,還是要掙扎著處理政事,以免人心不穩朝綱不振。
可是這一次,皇帝卻是結結實實的病倒了,太醫院的太醫們輪番診脈,用盡了各種珍貴的藥材,皇帝仍是昏迷不醒,太子云霽心急如焚,和三皇子云昊,四皇子云旭輪流在云天殿侍疾。
只是三皇子本就性子急躁,定不下心來,常常守了一時半刻便受不住了,借口吃東西或者出恭什么的,逃之夭夭。四皇子倒是仁孝細膩,卻說不了話,太醫診脈或者進藥的時候只能比劃著手勢干著急,所以大部分時候,守在云天殿侍疾的人還是云霽。
邱皇后和一眾妃嬪也來殿里伺候了幾日,只是殿里藥氣過重,邱皇后呆了幾日便也受不住了,仍是只留了云霽一個人守著。
俗語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便可知這伺候病人是一件極其煩累的事,即便云霽現在侍候的是個皇帝,卻也不會因此而輕松半分。首先你要熬夜陪在皇帝的龍榻前,實在頂不住了,便在地上打個地鋪睡上一小覺,要是聽見皇帝咳嗽或者哼唧一聲,便要馬上起來叫值夜的太醫進來,以免皇帝半夜熬不住死了,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死的,到時候不論是史書上還是宗廟里都無法記載入冊,這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
其次在云天殿侍疾,等于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呀,雖然皇帝是在昏迷中,但是不知道哪一刻就醒來了,所以要時刻打起精神來,不能有任何娛樂活動,別說舞樂絲竹,看書舞劍了,甚至要喝上一杯酒都不行!
這一夜又是太子云霽守夜,云霽守夜時為了不讓自己貪睡,又能打發時間,一般都是默背詩書典籍,把幼年學過的經史子集逐一背過來,這漫長的暗夜便也熬過了大半了。
云霽看著時辰又到了吃藥的時候,便將太醫送來的藥親自嘗了嘗,溫熱不燙,便命人將皇帝扶起來,拿著調羹親自一勺勺的給皇帝喂進去。皇帝面色蒼白,眼角的皺紋似乎比平日多了好些,顯得有些蒼老憔悴,云霽忍不住伸手撫了撫皇帝臉上的皺紋,這是他一直以來想做,卻從未敢做的事。
皇家的父子之情非常人可以理解,對云霽來說,這個父親首先是一個皇帝,其次才是他的父親,云霽眼睛有些酸澀,他曾經以為自己對這世間的骨肉親情已經沒有任何眷戀了,自從太后辭世,皇后的冷淡疏離,皇帝的漠視淡然,還有兄弟姐妹間的猜忌謀算,讓他早就對血緣親情失去了渴望。
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云霽眼睜睜看著這個平日里總是高高在上,威嚴無比的皇帝,此時卻如此蒼老憔悴,毫無生氣,他的心竟在隱隱作痛。反正皇帝現在昏迷著,什么都聽不到,云霽忽然生出了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父皇,那次赤炎麒麟獸兇性大發,真的不是兒臣所為!”云霽有些哽咽,多少次他都想這么跟皇帝說,可是他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皇帝是不會相信的。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突然什么都不顧了,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吐為快,好像如果再不說出來,就永遠也沒有機會再說給這個人聽了!
“父皇,那天兒臣真的是去幫黎家三小姐摘合歡了!那枝合歡,如今還放在兒臣書房里!兒臣,兒臣怎么會有弒父之心!您是兒臣的親生父親啊!”
皇帝的眼皮微微動了動,云霽卻毫無所覺,只低頭落淚道:“不是兒臣,真的不是兒臣啊......”
此時黎相府邸,惜君閣內,呂姨娘親自做了長壽面和壽糕為清惜慶生,過了這個生日清惜就滿十三歲了,或許這也是她在黎府過的最后一個生日,清惜這么想著心里竟酸甜苦辣五味陳雜,昨日她讓細雨悄悄拿了自己得的賞銀和首飾,兌換成銀子竟然有兩千多兩,足夠她和呂姨娘在外頭安頓下來了,況且她還學了一身的廚藝,到時候開個小飯館也能養活自己。
呂姨娘拖著沉重的身子,為清惜張羅完了膳食,又略帶歉意道:“惜兒如今也滿十三歲了,咱們辰州的規矩,女孩子豆蔻之年的生辰都是要招呼親戚朋友賀一賀的,可是你父親說正值年關,府里本來就忙亂,所以......”
清惜柔柔一笑,安慰呂姨娘道:“惜兒本就不喜歡熱鬧,今兒咱們惜君閣的幾個人一起吃頓飯,就挺好的。孫嫂子也快別忙了,進來吃些點心,還有細雨,這丫頭怎么不在屋里?跑哪去了?”
孫嫂子凈了手,進來笑道:“今兒托三小姐的福,咱也嘗塊壽糕沾沾喜氣。”說著便攆了一塊壽糕,又笑道:“剛剛門房來人說,有人給三小姐送東西來了,讓細雨去取。”
清惜不由有些納悶,誰會惦記著給她送東西?難道出了呂姨娘,這世上竟有人記得她的生辰?
不一會細雨就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盒子,面上卻一副疑慮重重的樣子。
“外面是誰?有什么事?”清惜問道。
“小姐”細雨將手里的盒子遞給清惜:“這盒子是門房遞進來的,說是什么皇親國戚送來的,還說恭祝小姐芳齡永繼......”
“什么皇親國戚?”清惜有些訝異。
“門房的人說只要這么一提您就會知道了。”
清惜想了想,不由失笑,這皇親國戚,肯定是云朗無疑!
呂姨娘也似乎想起來了,便也笑道:“皇親國戚?可不是那個云波侯府的小侯爺不成?難得這孩子竟如此細心,還記得你的生辰,也不枉你們同窗一場!”
細雨也恍然道:“哦,原來是他啊!我去過他們府上,到處都破破爛爛的,還好意思說是皇親國戚!我看啊,這盒子里裝的也肯定是不值錢的東西!不過這盒子看著,倒是是個好的。”
“人不可貌相,你怎知這盒子里一定是不值錢的東西?”清惜笑著刮了一下細雨的鼻子,細雨吐了吐舌頭,清惜又笑道:“況且,古人云,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不管他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這份友情!瞧瞧,今兒也算是有朋友給我賀壽了!”
呂姨娘和孫嫂子皆笑道:“快打開瞧瞧是什么,沒得讓這些人跟著好奇!”
清惜用手帕凈了手,又小心拔出盒蓋上的象牙栓,這才慢慢打開了那盒子,及至大家湊上來細細一瞧,卻全都愣住了!
盒子里竟端然躺著一支精致華麗的赤金鳳釵!
呂姨娘不由脫口贊嘆道:“好精致的金釵!這金鳳的尾羽飄逸細膩,竟像真的一般!”
細雨也嘆道:“我見微風收拾過大小姐的妝奩盒子,她那里的金釵不及這一只的十分之一!”
“竟是一支釵?”清惜有些轉過不彎來。
“惜兒,真是小侯爺送的嗎?”呂姨娘也有些驚訝:“看這做工和款式,怎么像是宮里邊的東西?”
“那人是說了是要送我的么?”清惜問。
“是啊,那人說的很清楚,是送給咱們府上三小姐的。可不就是給您的么?”
“他干嘛送我這么漂亮的金釵?要送也該是筆墨紙硯之類的吧......”清惜怔怔的。
“惜兒,莫不是......他對你......”呂姨娘瞅著清惜的臉色揣測道,頗有些緊張。
清惜不說話,細雨又垂眸回道:“門房說,送這盒子的人說,恭祝小姐芳齡永繼,豆蔻逢春!”
屋里的人,包括清惜自己,皆是一驚,呂姨娘猶疑著問道:“這......惜兒,你跟娘親說實話,你是不是......”
清惜知道呂姨娘要說什么,忙擺手道:“不是的,娘親你想哪里去了?惜兒沒有!”
“那為何......”呂姨娘懷疑的盯著清惜手里的金釵,這男女之間互送東西本就有些曖昧,何況是這么金貴精巧的一枝金釵!要按評書里說的,這便是定情之物啊!
“惜兒也不知道他是何意,只是惜兒想,他既然是通過門房正大光明的送進來,便算不得是私相授受,況且惜兒正是十三歲豆蔻之年,豆蔻逢春才可生發,才能成長,我想,他一定是這個意思,咱們也別誤讀了他一番好意吧!”清惜艱難的解釋著。
雖如此說,清惜面對著這精美華麗的鳳釵,心里卻有些慌亂,云朗喜歡的明明是......不可能的!
“哦?”呂姨娘顯然不信:“一番好意,便送一支這么貴重的金釵?”
清惜尷尬的笑笑:“呃,這釵......也說不定是讓我替他保管的,或許這盒子才是他送我的禮物......”
“保管?娘親記得有件大毛衣服,不也是別人托你保管的嗎?咱們惜君閣何時成了當鋪了?”呂姨娘打趣道。
“等將來見了他,我再問問,娘親莫多想了!呵呵......”
清惜不善說謊,便有些張口結舌,一邊忙將那盒子蓋好,也鎖進了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