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細雨微涼,階前青苔更碧,春寒料峭的季節,尚不見早歸的雁陣,有些不畏寒的花兒卻在冷風里開得燦爛明媚,例如迎春。據說西涼山一帶的迎春開得最好,花瓣鵝黃,枝條淺青,大片大片的幾乎鋪滿了大半山坡,沉悶了一個冬天的辰州百姓,便紛紛相約出門觀花。
這一日天氣晴好,碧空萬里,點點白云,黎廣修忽然心血來潮,要帶著家眷一起去西涼山下的石青觀看迎春,黎廣修自升任左丞相以來,極少帶著家眷出門游玩,倒是總會帶著自己的幾個幕僚四處游逛,再叫上一班曲藝名伶,吹拉彈唱,甚是風雅。今兒黎廣修突然吩咐下人準備車馬,意欲帶著闔府眾人一起去觀花,太太徐氏便有些疑惑,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清惜本不想湊這個熱鬧,呂姨娘生產在即,她完全沒有心思出門,可是黎廣修竟派了高升來,吩咐說黎大小姐已然出嫁,黎二小姐一個人出門著實無趣得很,吩咐黎三小姐務必作陪,還特特囑托清惜,要好生裝扮。
清惜心內納罕,黎清露又不是沒人陪,淺霜肯定是要跟著去的,何須自己作陪?況且若是單單為了陪黎清露游玩,又何須特意囑咐她好生裝扮?好生裝扮......這話聽起來怎么那么別扭,好像是......老鴇子的語氣!清惜不由有些心驚,黎廣修這是要干什么?石青觀,那不是道士元坤的道觀嗎?去道觀里賞花,為何還要她......好生裝扮?
清惜壓下心里的疑惑,故意撿了一件紅艷艷的棉裙,外面又罩了件蔥綠色的短襖,面上敷了一層厚厚的粉,腮上擦了濃濃的胭脂,眉毛濃抹,唇瓣涂成了艷紅的顏色,發髻上插了兩支金釵,三支銀釵,滿頭的珠翠壓在頭頂,又特特在鬢邊別了一朵大大的紅絨花,清惜對著鏡子只看了一眼,就被自己的扮相雷的外焦里嫩!
清惜暗自笑道,不是讓好生裝扮嗎?這樣的扮相,夠盡心了吧?一切打扮停當,清惜穿了件紅色披風,頭上罩了帷帽,將自己嚴嚴遮了起來,這才放心便出了門。
話說這石青觀是辰州最有名的道觀之一,因依著西涼山,觀外不遠處便有大片的迎春開得錦繡燦爛,觀內卻只種了幾株松柏和一叢綠竹,別無其他花木,看起來倒是一派古樸之態。
元坤親自到門口迎接,黎廣修下了馬,太太徐氏、王姨娘,并清露和清惜也一起下了馬車。
眾人見了禮,剛進觀中,便有一個小道士上來,引著一眾女眷去后院用茶,清惜暗暗打量著,這石青觀前頭看著倒是一派素凈古樸,進了后院廂房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房內桌椅擺設雖亦是十分簡單,卻件件皆是上品,尤其小道士端來的茶具竟是出自素有‘瓷中珠玉’之稱的玉瓷官窯,便是在黎相府中,這樣的瓷器也只是擺在精忠堂內,招待貴客時才用。
太太徐氏和王姨娘一邊品茶,一邊聊著京中的一些世家閑事,家長里短,提起辰州的幾大世家,王姨娘如數家珍,與太太徐氏聊得也頗為投契,清惜靜靜的端坐一旁,側耳傾聽一言不發,盡力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卻聽黎清露忽然笑道:“惜兒,咱們在這里枯坐也沒意思,不如去外面賞花吧?”
清惜柔柔一笑道:“露兒姐姐去玩吧,惜兒在這里陪太太和姨娘?!?/p>
王姨娘聽說,竟難得的向清惜笑道:“你們小孩子家陪我們干什么,快快出去玩兒吧,我和太太也正好想說說悄悄話兒呢!”
徐氏只淡淡一笑,清惜雖不愿與黎清露獨處,卻也沒有辦法,便也只能起身,跟在黎清露身后出了屋。
“惜兒,聽說東邊的花比西邊開得好,咱們往東走吧?”剛出了道觀,黎清露便熱心提議。
“呃,露兒姐姐先過去吧,惜兒還想在這附近轉轉?!鼻逑нh遠望了一眼東邊,看那迎春確實開得繁茂,只是順著路往東走,便進山了,行人游客稀少,黎清露要想對她做什么手腳也容易的很,不是清惜防備心重,實在是黎清露在她這里已經毫無信用可言了。
“可是你一個人行嗎?”清露略有些失望:“不然,我讓淺霜跟著你?”
清惜并沒有帶細雨出來,呂姨娘如今身邊不能沒有人,清惜只信得過細雨。
“不用了,我只在觀內走走?!鼻逑裱灾x絕了,黎清露今日的態度十分不正常,清惜不想再與她多說什么,轉身便回了石青觀。
黎清露望著清惜的背影,冷笑道:“上了兩年學,倒是乖滑了......淺霜,咱們跟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