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黎清露的婚事本來是定在五月初的,不巧正趕上皇帝病重,所以就耽擱了幾個月,眼看到了七八月份天氣漸熱,皇帝的病也一天天好起來,邱侍郎府上便又重新派人送了庚帖來,意欲趕在秋風起百花落之前將婚事辦了。可是黎府此時卻發(fā)生了很多怪事,完全沒有一點兒喜氣。
先是太太徐氏一夜之間竟然失聰了,任憑別人如何聲嘶力竭的喊話,太太徐氏仍是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什么都聽不到,黎廣修這幾日整天在精忠堂長吁短嘆,誰都不見,直到道士元坤來訪,黎廣修才總算開了精忠堂的門,高升將道士元坤引進精忠堂,見了黎廣修不由一愣,黎廣修面色晦暗須發(fā)花白,幾日不見竟老了許多似的。
黎廣修見了元坤,也不復往日的得意之態(tài),只懶懶讓了座,嘆道:“元道長總算來了!”
“相爺也不必過分憂心,大不了再多娶幾房姨太太就是!”元坤故作輕松道。
黎廣修微微一怔:“道長......可看準了么?”
元坤望著黎廣修掙扎忐忑的樣子,字斟句酌道:“太子殿下年幼時,相爺也是見過的......那眼神空洞無物,沒有絲毫的生氣,和小少爺一模一樣啊!”
黎廣修閉上了眼睛,倒退兩步癱坐在椅子上,臉色頹敗心如死灰。
“相爺......”元坤試探道:“相爺要留著這孩子么?”
“唉!”黎廣修長嘆一聲,頹然不語。
元坤垂眸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此乃大忌啊!況且這孩子和邱侍郎家的二公子可不一樣,人家畢竟是骨肉至親......”
黎廣修緊鎖雙眉:“她還想我怎么樣,這孩子畢竟是我黎家的長子啊!況且,這才剛剛辦了滿月酒......”
一旁的高升看著黎廣修羞惱的神色,忽然插嘴道:“老爺,其實有件事......奴才一直不敢告訴您!”
“什么事?”黎廣修倏然睜開眼睛,疑惑的盯著高升。高升跟著他也有十幾年了,慣會察言觀色,做事也有分寸,知道輕重,今日怎么忽然插話?
高升飛快的瞟了一眼元坤,上前悄聲道:“老爺......這孩子并非是您的長子!”
“什么?”黎廣修驚愕非常。
“老爺可還記得......四姨娘?”
“綠茵?她不是死了么?”
高升猛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老爺,此事奴才本不該瞞著您,可是太太她......唉,奴才也有一大家子人要養(yǎng)活,不想這么早就掉腦袋!還請老爺寬恕......”
“你先把話說清楚!”黎廣修焦躁道。
高升叩了頭道:“老爺,如今太太有病在身,奴才也不怕什么了,當初四姨娘挪到西涼山外院,太太傳了話出來,要奴才害死四姨娘,奴才實在不忍心,便暗中將四姨娘送到了石青觀。”高升說到這里,便抬頭看了元坤一眼,黎廣修亦驚異的看著元坤。
元坤忙拱手道:“相爺莫要誤會,當初貧道見府上四姨娘生產在即著實可憐,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道便施以援手,如今她們母子二人在貧道觀中休養(yǎng),俱都平安康健,相爺大可放心。”
黎廣修猶有些不可置信:“果真?綠茵她,為本相生了個兒子?”
“老爺,千真萬確是個兒子,而且比小少爺早了月余,故此他才是您的長子啊!”高升激動萬分。
黎廣修疑惑的看了看元坤道:“本相記得,道長曾說她陰煞之氣過重,怎么道長竟把她留在了道觀?難道不怕沖撞了三清么?”
元坤微微一笑道:“無量天尊,相爺有所不知,這陰煞之氣最怕的便是元陽真氣,我三清圣觀若是連這點陰煞都鎮(zhèn)不住,不是妄為道祖了么?況且,當初這陰煞亦是因四姨娘孕中胎氣所致,此時孩子已經生下來了,便再無礙了。”元坤瞧了瞧黎廣修的臉色,又垂眸道:“日前貧道特地去瞧了瞧,那孩子聰明伶俐,雙眉間紫氣回旋,將來必大有可為啊!”
黎廣修眉心一動:“果真?”
“相爺不如自己去瞧?”元坤微微笑道。
黎廣修怔了怔,卻忽然聽外頭有小廝來報:“老爺,二小姐求見!”
黎廣修這個時候哪有心思見黎清露,便皺眉道:“不知道家里有客人么?讓她回去等著!”
“父親,您若是不見露兒,露兒便跪死在這里!”黎清露的聲音倔強悲傷,帶著泣音,黎廣修皺眉為難的來回踱步,元坤忙起身道:“相爺還是撥冗見見二小姐吧,貧道這就告辭了!”略頓一頓又道:“石青觀里,隨時恭候相爺大駕光臨!”說罷便推門告辭而去。
黎清露一連幾天都來向黎廣修問安,皆是得不到任何回應,早就心急如焚,今日好不容易聽說黎廣修見客了,便硬著頭皮跪在花廳外求見,眼看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黎清露再也無法靜下心來裝模作樣的應付親朋好友了,她打定了主意,若是黎廣修不幫她,她便要逃婚了!
黎清露的來意,黎廣修自然是心知肚明,若說之前他確實不想因為此事駁了邱皇后的面子,便一味的拖延誘哄二姨娘和黎清露,可是此時此刻黎廣修心里對邱皇后忽然產生了一股恨意,都是那個該死的祖?zhèn)髅胤剑Φ盟杓揖钩隽诉@么個孽根禍胎!不僅如此,他黎家還不能留著這孩子,將來若是被邱皇后發(fā)覺,只怕被滅口的便不是一個兩個了,包括黎廣修自己都難逃這一劫!
“父親,女兒真的不想嫁給那個人!”黎清露哭得梨花帶雨:“娘親說,您收了多少銀子,她都可以雙倍的補償您,只求您高抬貴手,幫幫女兒吧!”
黎廣修心煩意亂:“你回去安心等著,我自有安排!”
“父親!”黎清露痛哭道:“你可知,外面的人都說咱們黎府這么多年全靠皇后娘娘一手提拔,所以您才讓女兒嫁入邱家,您這是獻媚......”
“放肆!”黎廣修聽了這一句忽然覺得極其刺耳,不由猛然喝道:“我黎廣修十年寒窗,戰(zhàn)戰(zhàn)兢兢服侍皇上報效朝廷,才有了今天的位置!與那個女人有什么關系?”
“那您為何要逼女兒嫁給那個傻子?您就不怕以后,女兒也給您生一個傻外孫么?”黎清露本是急怒攻心,說話便有些不經大腦,沖口而出。
然而正是這沖口而出的一句話,卻正撥動了黎廣修的心頭的那一根刺,這根刺是邱皇后生生扎在他心上的,黎廣修遂面色陰沉道:“我說過了,你且回去等著,橫豎這兩日便有結果!”
“什么......什么結果?”黎清露擦了眼淚道。
“既然是癡兒,就不應該活在這世上!”黎廣修眼神狠戾道,嘴角噙著冷笑。黎清露看著黎廣修兇狠的樣子,忽然打了個冷戰(zhàn),不由自主寒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