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茉然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周身被一種莫名的舒適所縈繞。這樣的感覺，靜謐而安心。隨意地順了順頭發，披上一件輕衫，她悄悄地從榻上爬起，走出房間。

夜晚的蘭院，籠罩在薄薄的霜霧之中，寒冷而寂寞。自從去年蘇玉蘭去世，茉然嫁到慕容府之后，這個院子里便空了出來，無人居住。平日里除了打掃的下人，蘇玉海也不允許他人踏入一步。

走到院子里，茉然似乎是找到了讓她周身舒適的元素。一縷琴音，似有似無地環繞在蘭院中。琴聲清幽，空曠深遠，絲絲相扣，縷縷凈心。

奇怪，這是哪來的琴音？這蘭院里，不是只有我一人居住嗎？何況這偌大的蘇府內，恐怕也只有我懂些音律罷了，又哪來的撫琴者？這琴聲，可謂曼妙之極，想必這撫琴人的技藝必在我之上。

好奇心驅使她踏著細碎的步子向庭院之后的小竹林走去。那是一片四季常青的竹林。南岳國的達官貴人流行在自己的后院種些竹子，取其欣欣向榮、節節高升之意，茉然的二叔蘇玉海自然也不例外。

隨著林間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她漸行漸深，耳邊的琴音也愈來愈濃。終于，她在一叢稀疏的矮竹旁停住了腳步。

借著月光，她看見三丈之外隱約有一抹淺藍的身影，正背對自己，盤腿坐于一塊偌大的巖石之上。從背影來看，對方是個年輕的男子，雙膝上架著一方古琴。男子擺開手肘，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按壓扣動，流暢而從容。輕盈的廣袖，自由地輕舞飛揚。幾只散漫的鳥兒，在他身側的地面歡快地跳躍。

茉然就那么呆若木雞地站著，定定地看著，竟忘了呼吸。

他……是我大哥嗎？那分明就是我大哥的背影啊！那一抹淺藍在我心底，如天空般寬闊高遠，如海洋般包容萬象。可是我清楚地記得，不日前是我親自帶著大哥的遺體回到姑蘇的。他已經死了。我是在做夢吧？如果是，真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嗖”的一聲，一個片狀的狹長物體，從她的脖子上擦過，留下一股清涼。寒意從茉然心底升起。她回頭一看，一片竹葉，深深地插入背后的竹竿中。茉然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人好深厚的內力！

“小姐的警惕性真是太低了。方才若是換成別人出手，小姐定然已經一葉斃命了！”

男子停止了手中的音律，玩味地說道。

看來，這個人不想要殺我的樣子。那聲音……也好像我大哥啊！

茉然沉默不語，撥開頭頂橫斜的枝葉，緩步行至男子身后。男子亦站了起來，轉過身，淡然地面對著她如炬的目光。

被拋至云端的心，頃刻間跌至谷底。

這是一張陌生而美麗的臉，他比蘇明風更漂亮。

皎潔的月光毫不吝嗇地灑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須眉濃黑而狹長，他的雙眸在黑暗中釋放著如同繁星般的璀璨光芒。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恰到好處。林中的霧氣在身邊縈繞流淌，眼前的男子宛若仙人。

茉然癡癡地看了許久，才伸出手撫上他的臉，彷徨地問道：

“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蘇府之中？”

男子宛然一笑，接過茉然伸出的手，放回她的身側，只回答了三個字：

“柳月痕。”

茉然對他的舉動有些不滿，卻無從申訴，只能落寞地低下頭：

“你就是望月樓主。”

“是。”

他的回答依舊簡潔，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奢侈。

她眼角的余光掃過巖石上的古琴，那竟是“蘭心”。呵呵，這個柳月痕真是大膽，居然敢私自拿出我的琴來撫奏。聽聞此人自由灑脫，功夫了得，且只聽命于蘇氏當家一人。從眼前之勢看來，七叔說得果然不假。

“在我見過的所有人中，你有些與眾不同。不論是地位，還是品性。”

“小姐謬贊！全憑老太爺栽培！”

茉然的胸中平添了一股悶氣，不悅地說道：

“樓主來找我，有何事嗎？”

“沒有。”

“那你來做什么？”

“與小姐見個面罷了。”

柳月痕的話語間，平淡之極，幾乎沒有任何感情流露。他從腰間取出一個銅鈴，悄無聲息地遞到茉然面前：

“小姐若有吩咐，響響這個鈴即可。月痕會盡快出現。地上那些鳥，是在下送給小姐的，還請小姐笑納。”

茉然接過銅鈴，細細地瞧了瞧，又搖了搖聽聽聲響。這才下了結論：不過是只不起眼的普通鈴鐺罷了。她撇撇嘴，將信將疑地揣到懷里。再抬頭，卻發現柳月痕已經不見了。啊？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罷了。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莫不成他是仙人？抑或是妖魔？

身后傳來一點若有若無的腳步聲，茉然豎起耳朵，屏氣聆聽后喚道：

“嘟嘟，是你嗎？”

“是，主子！”

宋度從竹叢中快速走出，立于茉然身側：

“屬下一直跟著竹子。方才見主子與樓主談話，便沒有靠近！”

茉然忽然想起宋度和宋柔都是望月樓出來的人，那么宋度會不會了解一些這個神秘樓主的信息呢？于是她趕緊問道：

“嘟嘟啊，你對望月樓主柳月痕，熟悉嗎？或者說了解他多少？”

宋度仔細尋思了一番后回答道：

“屬下在望月樓呆了十年左右，其間一直讀書習武。事實上，一般人很少能見到柳樓主，更別提熟悉了。樓主在蘇家有獨特的地位，他的來歷和行蹤，除了蘇老太爺之外，基本無人知曉。”

“哦……”

茉然有些失望。

宋度的回答，徒增了她的好奇。柳月痕，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的眉目流轉，舉手頓足間，無不散發著神秘的氣息。真想……扒開他的衣裳，看看他是不是肉做的……呵呵！

她歪著頭思慮了一會兒，腦中靈光一現，隨即喚道：

“嘟嘟，你明日差個可靠的人去一趟姑蘇，跟蘇恩才管家把有關柳月痕的記載冊子拿給我看看。”

“是，主子！”

茉然想起了那些鳥，便疑惑地皺起眉頭問道：

“知道這些是什么鳥嗎？”

“回主子，是血鶯。此鳥稀有，若服食，有強身趨毒之功效。”

“哦……那你幫我收好！”

說罷，她抱起巖石上的古琴，離開了竹林。

——————————————————————

最近在看《上云行》，一本武俠類的女生小說，還蠻好看的。書荒的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