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夏末,午后的竹林和清早餉午時候都不一樣,多了一份舒心和懶意。風把樹林吹得沙沙作響,莫傾霏左臉印著斜陽,右手把玩著從發上拔下來的玉蜻蜓,一臉愜意的躺在竹枝網上,陽光在她的長長的睫毛上晃呀晃,綠衣飄飄,連同著她及腰的長發,好一幅飄逸出塵的景象。
這里是青榮派的后山,青榮派是近十年才形成的派別,女子居多,雖然成派的時間短,但在武林中卻有著響亮的名氣,一是因為青榮派的創始人沈青榮,他是武林里出來了名的“人怪”,年輕時素愛行俠仗義,只要他遇上了,不管別人要不要,他就幫定了。武功路數亦是跟他的人一樣怪,打斗時經常不按規矩出牌的,讓人摸不著邊際,讓不少的江湖惡人寒了膽子。沈青榮現已年愈四十了,按理說人年紀大了總會成熟些,可沈青榮偏不是,人年紀大了怪脾氣不但沒改,招兒倒是變了花樣,現在只要在江湖上看到哪些少了眉毛的,不用問了,那肯定是他不是運氣不好就是人品不好得罪了沈青榮。青榮派自創派迄今為止已有十年,沈青榮一共收十七個弟子,大弟子慕白、二弟子莫傾霏、三弟子佟映漓、四弟子顏姣這幾個算是比較出眾的,其他的雖說年齡還小可也是有潛質的,不然那青榮老怪又怎會收在門下,而青榮派又怎的那么快武林于崛起。
莫傾霏在竹枝網上已曬了近兩個時辰了,白皙的臉上已是紅粉緋然,又到了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莫傾霏微微瞇了下眼睛,確定了是黃昏才直起了身子,她伸了伸懶腰復狡黠一笑:“呼,竹林還是這個時候美啊,慕白師兄他們真不懂欣賞,要我說現在才是練功的好時候”。也不顧著旁邊有沒有人在,莫傾霏饒有興致的說著。語畢一躍落在了地面,開始了她新學的劍法——蝴蝶刺。大多時候,這片竹林的午后都是屬于莫傾霏的,雖然慕白師兄隔三差五的會來指導一二,但她的悟性極高,所以慕白師兄很快的又就走了,傾霏一個人亦樂此不彼的享受著她的黃昏時光。其實啊,慕白和師弟師妹們的練功時間是在晨早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可那時恰好是莫傾霏睡大覺的時間,用她的話來說,那時是小花小草吸收日夜精華的時辰,人就應該在屋里待著,別出去跟小花小草們搶“糧食”,每次大家聽完都會笑她,特別是映漓和顏姣,她們打從心底覺得那個二師姐的位置應該由她們來做,傾霏應該排后面去,畢竟她們也沒差幾歲。可傾霏又說:“哼,你們就別多想了,誰讓師姐我大你們足足一年呢,哈哈······”
慕白師兄在眾多師兄妹面前自是有威嚴的,可每次對上的是傾霏,對上他那個調皮嬌俏的二師妹,他也就只能搖頭笑著,然后無奈的說一句:“傾霏,你可真不像二師姐??!”之后便由得她們打鬧去。
傾霏的形象在她們眼里算是定格了,所以啊,小師妹桐兒每天清早都會去叫她起床用膳,桐兒只有七歲,是個小美人兒,所以傾霏每日被她叫醒時都不會吵鬧,反倒笑瞇瞇的,大家正熟知了她的這個“天性”,所以也就將這份“美差”分給了桐兒,不過桐兒也歡喜得很,因為傾霏師姐不僅長得漂亮,私底下還會給她些好吃的,讓她覺得好溫暖、好溫暖,像自己的姐姐一樣。
太陽已消失在了山坳,光線愈見昏黃,竹林里,傾霏練劍的景象愈像是一幅絕美的畫,一個個蝶形的弧從傾霏的劍下舞出,這是師傅親自示范給她看的劍法,師傅說這套蝴蝶刺很少人能練就,不單是有武功底子就能練成的,還得看個人的氣脈,而那么多師弟妹中就她最符合,所以傾霏練得格外得投入,只希望不負師傅的厚望。蝴蝶刺講究的是輕盈,柔中帶剛。傾霏一躍,劍在她的手中不斷的揮舞,無數的竹葉從她的身下飄落,爾后成了一個蝶形,傾霏剛好落在了蝶心,輕柔的身姿似蝶卻比蝶多了幾分灑脫。傾霏淡然一笑,此時的黃昏到了最美的時刻,傾霏望向太陽落下的那個方向,視線定格在那片天空的絲絲縷縷里·······
突然,竹林“嗖”的發出了一陣聲響,接著一襲玄青色的身影自傾霏繞了一圈后落在了她對面的竹枝上,竹枝也只是輕壓了一下便不再搖晃,傾霏打量著眼前這個年約二十的男子。不得不承認的是,當她對上那個男子的容顏時眼眸不自覺的瞇了一下,這是連女子也會覺得太過炫目的容貌。男子混身上下皆散發出了一股懶雅的氣質,按理說懶與雅本不該放在一起,然而眼前的那人卻把這兩種大相徑庭的氣質融合得極致,如匕首雕琢的眼睛深邃而妖冶,俊鼻英挺,嘴唇薄而好看,就連膚色也要比女子的白皙,黑緞束發,一卷隨意的落發將他襯托得邪魅灑脫,那雙蘭墨色的眸子此時卻正對著傾霏似笑非笑。
這樣的人怎么會出現在這?傾霏思索著。男子見狀,嘴角扯開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在下安訣,路過此處,見有美人在此練劍,本不想打擾姑娘的,可越看竟越不舍得走了,擾了姑娘,還望姑娘不要見怪才好·······!”
本是一句極具禮貌的話,可在安決嘴里說出來卻多了份玩世不恭的意味,傾霏的眉頭頓時皺了皺眉頭。
重復著他那句令她費解的話語,語氣卻是淡然。
“路過此處?”
想她青榮派是什么地方,雖然建派的時間不長,可在江湖上是有一定地位的。平日里無事之人不會前來打擾,有事者也會誠然拜訪。此人到底是誰,竟能這般的站在青榮派的后山與她“閑談”。
安決挑了挑右眉又笑了起來,玉雅的聲音緩緩流出。
“姑娘可千萬別見怪,早知有如此美人在這,安訣早該來了,那句“路過”就暫且收回吧,算是我們的緣分了!”
傾霏聞音不禁想,這真是個無賴??!但見此人武功如此了得且把話說得那般糊弄人,一下弄不清對方的來意,便不想與他糾纏,啟唇道:“公子真愛開玩笑,小女子有事,就先告辭了”。
安訣見傾霏從頭到尾都是一幅平靜淡然的樣子,忽起了一種被人忽視之感。想他安訣什么時候不是群花環繞的,難道入了叢林魅力就大減了不成?安訣一下子就不甘了起來,于是喊住了已經轉身的傾霏后挽唇道:“姑娘,在下偶得一個荷綠玉簪,想姑娘幫忙看看贈與佳人是否合適?!?/p>
見傾霏依舊沒有回頭,安決又補了一句。
“是支蜻蜓玉簪哦”
此音一出,傾霏不由自主的往自己的發髻上摸了摸,終于停下了腳步。安決又露出了他那個不是很討喜的笑容,只是這回卻是更加的邪揚。傾霏詫異,他是什么時候偷了去的?她竟是一點都未曾覺察!
“還給我”傾霏的眼眸雖平靜,可隱隱帶著搵意,只是刻意隱藏著。安訣看見傾霏的表情后覺得事情似乎開始變得有點兒趣味了,心里的不甘亦慢慢消散,然后一臉認真的對傾霏說:“姑娘還沒說你的芳名呢,還有就是,在下從頭到尾一直對姑娘笑臉相對,姑娘可好,盡是一幅愛理不理的樣子,真不友好啊”
安訣說完便露出了一個貌似委屈的神情來,傾霏想,她才是應該委屈的那個人吧?有人莫名其妙地從她的林子里冒出來,自己想著不去招惹先走了去,可那人偏偏無賴至此,搶了她的玉蜻蜓不說還百般為難,難不成他還真是個無賴?傾霏按捺住心頭的不滿后勉為其難的擠出一個笑,那支玉蜻蜓不是件普通的飾品,它對她來說是如此的重要,所以不管怎樣,她都忍了。
“小女子名叫莫傾霏,之前令公子不悅了,還請公子見諒,也請公子還我玉簪”
安訣忽略著傾霏雖平靜卻不自然的語調,他自顧自的托起下頜細細品讀道:“莫傾霏,莫傾霏,嗯,這個名字不錯。”
安訣說完復又呼了一口氣:“只是那個笑容未免太牽強了點,至于這個玉簪嘛·······”
安訣舉起玉簪望向傾霏,見傾霏露著隱隱的期待后復道:“我看還是留在我這吧,等傾霏姑娘練好了笑,再來問在下拿也不遲,嗯,先這樣了啊,就此別過?!?/p>
安訣說完便自顧自的走了,輕身一飛似來時那般,留下傾霏在后面喊了幾句“喂”也沒有回應。
這是一場算不上較量的相遇,因為莫傾霏從頭到尾都來不及出手,而那個名喚作安訣的男子就已然離去。
“該死的”清婉的聲音只輕喃了一句。
傾霏很快的收起了憤怒,玉凈如雪的容顏越發的淡然平靜。她站在原地,只是嘴里卻似沒有聲音般在讀著一個名字。
“安訣·····”,她算是記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