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富麗的安城已入秋,各色的菊花錦簇如落地之焰。天空中漂浮的云透著蔚色的白,柔然的柳條也覆上了秋季應有的黃綠。一匹白馬從柳樹下穿楊而過,帶起了幾縷枝葉,再落下,顯得無比的悠然,與男子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極其不符。安訣徑直從南城回了安城,路途中除了讓靈馳小憩幾個時辰,其余的時間他幾乎都沒有一刻停歇。紫衣魅雅,蘭目遠凝,即使是舟車勞頓,也依舊削減不了他如空谷中幽蘭般的高貴玉俊,沒有人能有他的那份遺世姿儀。
鳳瀟瀟身著一襲玫瑰色的綢裙,發上的朱釵清麗高貴,明眸皓齒,只有這樣鮮艷的顏色和精美的珠飾才能襯得起她那副如桃花般的容顏。她在得知安訣今日回城便很早的來到城門處等候,身邊的丫鬟小苒已經站得有點小腿發酸,還暗暗垂過幾次腿,但見自家小姐依舊目光遠凝,全然是一幅不知疲憊的樣子,她便咽下了上唇的勸說,心中也都是傾佩。
終于,遠處出現了一匹白馬,速度極快,身后的揚塵愈見清晰。鳳瀟瀟扯唇一笑,明媚而動人。
“穎王。”
安訣在靠近城門時慢下了速度,鳳瀟瀟笑著走近輕喊著。
“你怎么在這?”
安訣淡淡的蹙眉,語氣很輕,帶著疲憊。鳳瀟瀟見狀,眼底泛著心疼。
“聽說穎王今日回來,所以,瀟瀟便在此等候。穎王路途辛勞,瀟瀟就不阻您回府了。”
鳳瀟瀟依舊笑容淡淡,安訣卻輕凝著她許久,雖策馬離去沒再說話,可他那顆堅硬得近乎無情的心也還是輕淺的柔軟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準確的回城時辰,卻久久等候,就只是為了見自己一面,然后說上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安訣抿了抿唇,這樣的女子,真叫人不忍!只是,他只愛莫傾霏。所以,即使她深情如此,而他也唯有辜負。安訣抬眸看了一眼天空,云層又寬厚了幾許,風過無痕,他不太喜歡這樣子的天色。
“四哥,你這么快就回來了?”
剛入府門,安沁便迎了上來,臉上的笑意驟濃,看來他也是坐不住了,所以在府門處等候。
“安儒那邊可有消息?”安訣直截了當的問著,蘭眸帶著急迫。
“還沒有,除了在睿王府,他幾乎很少出來?!?/p>
“玄隱也沒有消息嗎?”
“是啊,都快急死我了,傾霏怎么就這樣不見了呢?”
“不!她肯定在睿王府,被安儒藏起來了?!?/p>
“可是,安儒就怎么能做到一點風聲都不漏呢?”
“······”
安訣沉目無語,眉宇蹙痕很深,讓安沁不敢說話打擾。他知道,安訣現在定是心亂如麻,安沁還是第一次見這么煩亂沉默的安訣。
傾霏其實早在馬車上就已經醒了,后腦被襲擊過,搖晃的馬車讓她暈眩不已。她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問安儒安訣怎么樣了,看著傾霏慌亂而傷痛的神情,安儒凝眸沉思,半響后才問傾霏聽到了什么。傾霏把月空說的話重復了一遍,安儒沒有否認,而是擁她入懷,那份力道很緊很緊,也幾乎讓傾霏絕望。回到安城后,安儒幾乎在傾霏身旁寸步不離,看著她的眼神很溫柔,也帶著心疼,卻一直沒有去解釋。傾霏是以為安訣已經死了,所以整個人仿佛是沒了生氣的瓷人般,沒有言語,連眼睛都是一直緊閉著的。安儒溫目逐漸慌亂,終無奈道。
“傾霏,到今天為止我才知道,原來你竟那么愛他。”
“傾霏,你已經幾日沒有吃過東西了,算我求求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好嗎?”
見傾霏依舊紋絲不動的倚靠在椅子上,安儒再次溫語道。
“傾霏·······”安儒搖晃著傾霏纖柔的身軀,溫目盡是緊張無措。
在傾霏心里,她始終沒能接受安訣離開的事實,她跌浸在被自己圈禁的世界里,她一邊回憶一邊放任著生命的流逝。她明明知道大仇未報,那是她和安訣共同的仇人。但是,她就是打不起精神來。到現在為止,即使她絕望到有過輕生的念頭,可她就是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看著這樣的傾霏,是讓安儒從心疼到絕望。他是那么愛她,然而,她卻為他連生命都想放棄了。滿腹的情怨如狂風襲卷著他,那樣的情緒在安儒的軀體里無度翻涌,那是如烈焰般熾熱的愛,那么長的烏發隨意散落,似她的無助纖弱,讓安儒越發的憐愛和不能自拔。終于,他的唇吻了下去,不似以往的淡點額頭。安儒對準傾霏的唇,吻得深重纏綿,她豁然張開了久閉數日的星眸,入目的是華美的寢居,傾霏慌亂的推開吻得近乎忘卻和深鐫的安儒,那個力道很薄弱卻帶著堅決的意味。
“安儒,你為何這樣?”
星眸帶著慌亂和責怪,傾霏此刻似一頭無助的小獸般,安儒聞音清醒,觸碰到那樣的眼神后,心口一柔。
“傾霏,對不起,我只是······”
“這是哪?”
“睿王府?!?/p>
“我要離開?!?/p>
“你要去哪?”
“回青榮派?!?/p>
“然后呢?”這一句,安儒問得無助而難受。
“然后···然后便是之后的事了?!?/p>
星眸泛過幾次,安儒從那里看不出她對生的渴望。
“不!我不許你走?!?/p>
安儒雙手鎖上了傾霏的肩,英俊的容顏流露著過度緊張和一直都在的深情。
“安儒,你知道,我對他的感情。”
這一句,傾霏的聲音很輕很淺,仿佛是一個淡泊遺世的人,讓安儒難受不已。
“那我對你的呢?你打算把它怎么辦?傾霏······”安儒哽咽而問。
“安儒,對不起了,此生?!?/p>
“不,我要你的此生?!?/p>
安儒幾近瘋狂的說道,唇再次捕捉上了傾霏的。如果說剛才的吻帶著柔情的意味,那么現在這個,是掠奪和不愿放過。安儒的手臂緊緊捆著傾霏纖柔的身軀,那份倏然而深的霸道一點不允許傾霏從他的禁錮里逃脫。星眸看著近處閉目掠奪的安儒,那張英俊的臉不再溫意儒雅,他此刻就像是一頭因受傷而被激怒的野獸,狂熱的吻讓傾霏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在安儒身上似乎嗅到了從未有過的陌生,她仿佛不再認識眼前這個一直溫潤翩翩的男子。傾霏帶著絕望的閉上星眸,取而代之的是兩行清淚猝然而下。涼液入唇,咸而冷,令安儒豁然張眸。終于,他輕顫著放開幾乎被他捏痛的柔軀。感覺到安儒松開的力道,傾霏快速從他的懷里出來。然后怔然的淡視,那樣的眼神讓安儒急促接近,只是傾霏卻步步后退。她淡漠的搖頭,讓安儒的心急躁而無措。
“傾霏······”
“安訣,他從來不這樣對我?!?/p>
這一句,讓安儒怔然止步,也讓他知道了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傾霏······”
“放我走!”
這是傾霏的請求,茫然而堅決,讓安儒揪心的痛,那種感覺就像內臟頓有幾股急液在流竄,似只要他不去壓制就會隨時翻涌而出般。安儒此刻還想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只是,他沒有了勇氣。安儒緩緩挽唇,似以往那樣,只是這次帶著乞求的意味。
愛情,注定讓人卑微,不管那個人有多出色,讓多少女子為之瘋狂。
“傾霏,要怎么樣你才能留下?”
“······”
“傾霏,你知道,我可以為了你去死?!?/p>
“你卻不能為了我去放棄皇位,而他卻可以?!?/p>
這一句無疑是把安儒逼到了絕路,他凝眸看著眼前那個倔強的女子。又一次,因為這個問題,他嘗試到了失敗的刺骨劃膚滋味。傾霏轉身,如瀑的長發在遮蓋了她的半軀柔弱。在開門的那一剎,他還是沖上前去抱住了欲走的她。
“你想囚禁我嗎?”傾霏淡語而問,聲音帶著幾分蒼茫,如曠野里的蒲公英,是零落的意味。
“傾霏,不要走···”
這樣一個情深意重的男子,這樣一個令無數女子情深難愈的男子,讓傾霏幾乎無力走出這個地方,她發顫的唇無助的抿著,星眸幾度仰視,卻看不清蒼天的顏色。因為辜負,所以她難受得幾乎窒息。
“安儒,對不起。”
“可是,你從此就一個人了??!”安儒依舊緊抱著懷中的傾霏,做著最后的挽留。
“我本來就是一個人?!边@一句,帶著命運肅冷而淡漠的味道,讓安儒如萬箭穿心般的疼。
“你就是寧愿一個人,寧愿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嗎?”
沒有人知道,他說出這句話時候的心情,那是他寧愿自己從此就少了一顆心也不想要心了的滋味。
“安儒,謝謝你······”
傾霏決然而去,安儒看著那個美得幾乎羽化的背影溫目緩閉,心中的翻涌終于無情而出,那是帶著腥味的紅液,這就是情傷,讓無數的**頓時失了顏色,也讓躲在角落暗處的人怔然。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還未走出星月居,傾霏就暈倒在地。
江城現身,抱起了失去知覺的傾霏,然后淡淡說了一句。
“對不起了,莫姑娘·······”
他沒有低頭,目光淡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