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古鎮。
三日來雨水不斷,導致山路泥濘,布滿積水。
山道當中,一頂轎子不急不緩朝著山下行進。
轎子兩側,各是兩名轎夫,年輕力壯,皮肉之上,肌肉鼓漲,并非一般轎夫,而是武者。
于轎內,是一名年紀約莫十五六歲少年,丹鳳眼,薄涼唇,眼眸微瞌,靜靜端坐,如老僧入定一般。
只他神色怡然,外界事物,如與他無關一般。唯有那面色微微泛白,嘴唇不帶血色,像久病未愈之隱疾,才讓人將他與凡人聯系一起。
誰又能想到,如此少年,卻是寒山鎮最炙手可熱之人,通曉佛、道、儒三學。
元歷一七三二年,明王登基,改年號‘開元’,而后幾年,開元王朝勵精圖治,繁榮富強,百姓安居樂業,民間更是流傳開來一句話:“開元一甲年,天下問鼎一百年!”
故而文風漸漲,短短數年時間,各類學說層出不窮,文人騷客更是多不勝數。
只是古往今來,百家爭鳴,卻未能做到一枝獨秀。百家學術無法共存,然在少年的身上,卻一并存在,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謎團。而關于他的身世,就更是撲朔迷離,讓人捉摸不透。
“先生性命不過五年,卻依舊出外弘揚學說,問天下,又有幾人爾?”
“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壽元,縱然學富五車,又有何用?到頭來,依舊不過是一抔黃土……”
兩側轎夫心中如是想到,心中不免嘆息,像先生這般人物,若再多出五十余年光陰,只怕也會成為文人先圣一般的存在。
可惜!
可惜!
……
……
方孝禮靜靜盤坐,內心古井無波,通曉三學,對他影響不大,他氣定神閑,哪怕三學錯綜復雜,可在他眼里,卻能一一分曉,洞徹分明。
“余下光景,不過云煙,寥寥幾筆,興許就走完未來的日子……”
“外人如何推崇我,可那又如何?自小到大,連自己父母是誰,也不知曉,這些年來,過得不過是行尸走肉的生活,出外說學,不過想證明自己尚有靈魂,并非死去。”
“父母是誰,無法得知,卻偏能接觸三學,天下間,可獨我一人?……他們如此做,可是在保護我?!”
原本微瞌的雙眸輕輕睜開一角,在那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冷色。
恰在這是,只聞得轎子輕輕落地的聲音,四名轎夫氣血膨脹,一股氣勢相凝,方圓百米范圍之內,草木之動,俱在神會。
“保護先生!”
山靜、樹靜、風靜,四名轎夫翹首以待。
這些年來,他們服侍先生,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然而這一次,四名護衛神情微變,他們感受到來者不善,哪怕距離甚遠,也可感受到對方實力的強大。
轟!
驟然之間,一股血氣綻放,如那妖艷玫瑰,嬌艷欲滴,紅的可怕,紅的深邃。
幾人臉色一變。
“真氣四重天,血氣之境!”
轎內,方孝禮眼皮輕抬,不動聲色輕語道,“血氣之境么?呵……只怕來者不善,不過……倒是有趣的緊……居然有人對我有興趣?!?/p>
四名轎夫實力固然了得,但卻不過真氣二重天,哪怕四人合力,亦只與真氣三重天不相上下……兩者的差距,尤為巨大。
刷!刷!刷!
正在這時,三道刀光涌現,寒光凜凜,不遠處,一道身影疾馳而來,像那自由而動的鳥兒,滑翔而來。
“是他!”
“西晉刀客,柳三刀!”
四名轎夫臉色并不好看,不曾想到,先生竟然會招惹來這么可怕的對手。
轎內,方孝禮嘴角輕啟,“柳三刀么……西晉亡國將士之后,后入魔道,習三刀斷魂絕學,朝廷通緝榜排名第五十九名,賞金一千兩……”
關于柳三刀的資料,方孝禮心中洞悉。
而轎內的動靜,外人無法得知。
此時,柳三刀雙手展開,衣袂飄動,在他手中,一柄寒刀舞動,那三道刀光,勢不可擋。
“不可讓先生有事,上!”
先生雖然年輕,但在寒山鎮卻德高望重,將來鎮子的希望,也要一并寄托在先生的身上,先生實力雖難入幾人之眼,但一身學識,只怕少能人及,哪怕拼掉性命,也不可讓先生出事。
四人想法一致,共同迎擊。
他們腰間佩戴短刀,平日用以獵殺野獸,如今為保護先生,一柄柄短刀出鞘,與三道刀光交織。
鏗!
血氣碰撞,炸開漣漪,四面飛沙走礫,雨更急,風更狂,夾雜五人身影交錯而動,一時間,刀光劍影,好不熱鬧。
“憑爾等實力,不是我的對手,滾開!”
一聲大喝,柳三刀全身骨骼‘啪啪’作響,一時間柔若無骨,一時間又比鋼鐵還要堅硬,但他的氣勢卻更加磅礴,如怒濤拍案,延綿不絕,體內血氣如猛蛇出擊,呼嘯而動!
真氣一重天,乃養生之境。此境者,呼吸悠長,體力增長,一夜哪怕只昏睡兩個時辰,次日也精神抖擻。
而真氣二重天,則是五臟之境,修煉五臟,臟者,藏也。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與智,腎藏精與志,修五臟者,可辟百毒,少病魔。
而真氣三重天,則是六腑之境,五臟有濁氣,名傳化之府,唯將六腑修煉得當,自從諸邪不侵,無惡靈纏身。
至于真氣四重天,則是血氣之境,一身血氣翻騰,如蛟出海,奔騰不息。
而真氣五重天,破骨之境,剔骨之術,將骨骼中毒素祛除,從此身剛影正,真正踏入高手之列,距離宗師,亦只有一步之遙。
而再往上的境界,更加高深。
雖是如此,養生之境想與六腑之境對抗,未免異想天開。
四人雖力量強大,但空有力卻不懂如何使力,在柳三刀面前,接連吃癟。
他們的刀芒,但凡接觸到柳三刀的刀芒,全被削弱,無法發揮正常實力。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接連敗退,他們心中萌生對方實力無法抗衡念頭,實力無法百分百發揮,短短片刻時間,就被柳三刀乘勝追擊。
三刀破滅而出,四人嘔血,身形倒飛出去,全部受了重傷,但柳三刀目標不在四人,并未痛下殺手,而是拔刀朝著方孝禮所在之地而去。
他身形如電,張開的雙手,似鷹擊長空,速度之快,讓四名轎夫臉色大變,“先生,小心!”
但方孝禮似乎不為所動,刀而至,劃開幕簾。
撕拉一聲,幕簾化為齏粉滿地飄飛,而此時,寒刀光芒一閃,刀身抵至方孝禮咽喉處,只需輕輕一下,方孝禮便成刀下亡魂。
但就是這一下,刀身并未前進半分,而這般時候,方孝禮淡淡開口。
“西晉名將之后,一身戎馬,本應馳聘沙場,卻身入魔道,為人所不齒,論真正實力,他四人并不輸你,敗只在一種勢,你以魔氣影響他們,勝了,心中可有半點愉悅?”
柳三刀哈哈大笑,“立于不敗之地,就該高興,只是我相當好奇,你當真不懼死?”話語剛落,柳三刀渾身殺氣磅礴,直接影響著方孝禮。
方孝禮臉色一白,輕輕咳嗽出聲,卻是抬手輕捂嘴角,這才慢條斯理道,“你眼中有求知欲,有求知,必然有事相求,何況要殺我,直需一刀,便可將我分尸……又何須多此一舉,將幕簾絞碎……”
“方孝禮,好一個方孝禮,三學之首,果然不同凡響,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今日來此,是和你談一個條件。”
方孝禮眼瞼抬起,“什么?”
“據我所知,整個寒山鎮,只有你一人懂得《驅魔紀》,只想你為我頌一首《驅魔紀》,為我消除一身魔障,而我知曉,偌大的皇朝,懂《驅魔紀》的人不多,你算一個,一首《驅魔紀》換你一條命,如何?”
“你已入魔,縱然消除魔障,亦會生魔,心中有魔種,魔障再生,恐難消除,這個忙,請恕我無能為力?!?/p>
方孝禮淡淡道,眼前之人,入魔時間已久,身上沾滿殺戮,天地之間,煞氣滾動,已經無藥可救。唯有一法,便是廢除一身修為,從此修身養性,不出三年,便可復原。
然方孝禮卻是知曉,以對方心性,要廢除修為,幾乎不可做到,故而直接拒絕,懶得廢話。
但這下,可真正激怒柳三刀,“方孝禮,你當真不肯為我頌一首《驅魔紀》?不過一點時間,也不肯幫我?”
“你入魔已深,無可救藥。”
“那你就給我死去,我倒想看看,寒山鎮好好先生,是否真有圣人庇佑,無人斬殺與你?!?/p>
柳三刀渾身魔氣涌動,先前有所求,故而克制魔氣,如今無功而返,殺氣如潮,三刀斷魂施展而出,每一刀都璀璨無比,釋放血色光芒。
四名轎夫臉色蒼白,這恐怕才是柳三刀真正的實力!
“先生!”
他們臉色蒼白,方孝禮一旦身死,那他們罪過可就大了,何況以先生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抵擋柳三刀一刀,更莫說三刀,恐怕已經碎尸萬段了。
但就在下一刻,他們睜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就在柳三刀第一刀揮斬而出之際,方孝禮目光睜開,眼中似有一道白光涌動,隨后唇角輕啟。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山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
每一句出去,方孝禮身上白光就多了一層,短短數句之后,方孝禮全身籠罩白光,整個人如謫仙下凡,神圣不可侵犯。
而在他的背后,隱隱約約之間,浮現出山巒之景象,日月之星辰……
“儒道浩然!”柳三刀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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