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榜放出日,整個汴京最熱鬧的并非敬師堂,而是百戰候府。
上官紀一大早就守在侯府外邊,他一身紫衣青衫,頭發束起,臉上涂著淡淡粉黛,雖是男兒,卻也并非不無愛美之心,此時此刻的儒雅,端是讓不少圍觀之人露出癡迷之色。
兩日之前,侯府當中就傳出方孝禮重病,甚至嘔血……外人看來,方孝禮肯定是生了什么病,可在上官紀心里,這無非就是無病**,為的就是博取自己的同情,好放了他一馬。
所以他一大早就守在侯府外邊,寸步不離,甚至已經搬了一條椅子坐在門口。
此時,皇榜放出已經過了小半刻時間。
不多時,不遠處就是浩浩蕩蕩走過來數十人。
上官紀心下一愣,這些人速度也太快了吧?皇榜不過剛剛揭開,這些人就知道自己中了會元,第一時間來恭賀自己?可這未免也太神速了吧,他們怎么不先去太師府?反正來了侯府之地?
但不管如何,這禮儀也不能懷了。
上官紀臉上帶著笑容,起身恭迎,“鐘鳴一兄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他不將話說滿,是希望有人率先開這個口,反倒是鐘鳴一看著上官紀,旋即道,“應該是上官兄更快得到消息才是。”
“哪里哪里。”上官紀謙虛道。
“不過上官兄特地搬來一條椅子是為了我等一同入內拜訪今年的會元么?上官兄真是有心了,那我們進去吧。”鐘鳴一開口說道。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上官紀終于反應過來,這些人似乎并不是來恭賀自己,而像是要給方孝禮祝賀。
難不成今年的皇榜?
不可能!
他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鐘鳴一,你是來恭賀方孝禮的?”
鐘鳴一理所當然道,“甲等會元,金科第一,歷年之來,也是頭一個,我等自然要來恭賀,難不成上官兄不是為此而來?”
“什么?!”
上官紀聞言,如遭雷擊。
“上官兄,你怎么了?”鐘鳴一連忙上前攙扶,而此時,他的侍從也回到了上官紀身上,只不過他臉色難看。
“告訴我,今年的會元是誰?”
侍從小心翼翼道,“方……方孝禮。”
“不可能,一個寒門子弟,怎么可能位登榜首,我不信!”上官紀咬牙切齒道。
“是哦,一個寒門子弟,看來也不應該登上皇榜,倒是上官紀登榜才對……”蘇志明幽幽的聲音在上官紀身后響了起來,他寒窗苦讀十年,雖未獲得榜首,但也是會試第三,有入朝為官的可能,而他一生最厭惡就是他人看不起寒門子弟。若非如此,自己心愛之人又怎會拋棄自己嫁給當地鄉紳?若非因為自己出身寒門,心愛之人的父母理當早成全他們才是……兩廂情愿的幸福有什么錯誤,門當戶對的世俗害了多少無辜!
上官紀突然聽到這般話語,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連忙問道,“那我排在第幾?”
那侍從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說話。
上官紀頓時厲喝道,“說,第四?第五?還是第六?”
侍從臉色難看,最后終于咬著牙開口說道,“未入榜單,不入流。”
啪!
上官紀當即揚起一巴掌,將侍從直接抽飛,“讓你胡說八道,讓你胡扯!我堂堂太師之子,怎么可能連皇榜都上不了!”
此時,所有來拜賀方孝禮的人全部圍了過來。
“上官兄為何如此動怒?”
“我剛才看過榜單,上官兄的確不在列,只是我好奇,以上官兄的才學,斷然不可能連皇榜都上不了。”
聽聞此話,上官紀臉色頓時蒼白無力,“不可能的,以我的才學,就算是會元也是綽綽有余,我的‘性惡論’應該不輸于任何人。”
“什么?性惡論?”有人臉色一驚。
有人則是用看白癡的目光一般看著上官紀。
“上官兄,‘論人’什么都可以寫,但惟獨‘性善論’以及‘性惡論’是此次的禁區,你再想想,若你用‘性惡論’奪得會試第一,那‘性善論’的推崇者又豈會善罷甘休……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么?”
一名與上官紀交好的考生嘆息道。
聞言,上官紀臉色豁然大變,他考試的時候只想得第一,卻當真忘了這一茬。只是在這一刻,他想立馬轉身離去。
但就在這時,侯府當中走出來一道身影。
方孝禮一襲白衣,神情溫雅,帶著淡淡笑意,眉宇之間,雖無凌厲氣息,但卻如筆墨一般鋪張開來,這哪里像是有病的模樣,到了此刻,上官紀才終于明白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而在他的肩膀位置,纏著一只純白雪貂,她的尾巴輕擺,目光望著眾人,卻不膽怯,唯有小百被留在屋內,這里全部都是讀書之人,一身正氣,小百在此,顯然并不好受。
方孝禮剛一出來,便是向眾人作揖,“諸位同窗安好。”身為侯府二公子,這皇榜的事情剛剛貼出,就有下人來報。
“恭賀方兄榮獲今年會元,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啊!”
數名考生向方孝禮問好。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上官紀想腳下生煙溜走,但方孝禮一早便是看見,哪能如了他的愿,他微微一笑,連忙開口道,“原來上官兄也是來恭賀我的么?怎么也不大聲招呼就要離去?”
這也能看到?!
此刻弓著半身的上官紀只好站直,旋即轉身作揖,“恭喜。”
“上官兄這一大早來此,是想來看我笑話的吧?”方孝禮笑看著眾人,開口道。
“咦,方兄何出此言?”
“這話可就有點不給道義的意思……”
“我記起來了,這上官紀與方孝禮曾經有過賭約,說誰在科舉之上輸給對方,就自碎文心!”
“什么?”
“那上官兄怎么一大早就來了此地?”
“我明白了,看他先前臉色,我還在奇怪,為何他比我們都先早到侯府門口,原本是他胸有成竹,以為自己就是今年會元,特來此地逼迫方兄,卻沒料到,方兄成了今年會元,而上官紀,卻反而連皇榜都上不去。”
“他是來逼方孝禮!”
“但方兄大仁大義,根本沒有去太師府找他麻煩,現在反倒是他找上來了。”
方孝禮僅僅一句話,眾多考生你一言我一言,已經讓上官紀臉色難看,更是胸中積壓一口逆血,直接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