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規模覺醒的第三天,世界像是分裂成兩半。
清晨八點睜眼,是本世的車水馬龍;
夜晚八點睜眼,末世的太陽懸在頭頂,始終熾烈如正午。
人類不再需要太多睡眠,每天準點入夢,醒在該在的世界。
本世里,早餐攤冒著熱氣,地鐵播報著到站信息,一切照舊。
末世里,草葉蜷成焦黑的團,工廠煙囪冷透了。
所有人都在搶吃的——植物活不成,生產停了,只能啃覺醒那天剩下的老本。
覺醒者們試圖在本世囤積物資,可一入末世,那些物資就像是被晨昏線吞掉,不見蹤影。
回到早上八點的本世,物資又原封不動出現在屋里。
所以,本世和末世無法有任何實際物體的傳遞。
這意味著,所有人在末世都只能啃著那點老本,一口口耗到盡頭。
試錯早已結束,誰在末世餓斃,本世里便會憑空蒸發,連點痕跡都留不下。
兩個世界驟然失了章法。
晨昏線成了扯斷的弦,本世的車水馬龍和末世的焦土烈日各自脫軌,朝著看不見的混沌撞過去。
經歷了三天混亂后,曦和聯邦率先立下了規矩:
只給遵紀守法的公民發物資,鬧事的逐出曦境,等著餓死。
街道漸漸有了秩序,可人心底的慌壓不住。
高溫烤得土地裂成龜紋,全世界都在消耗存量。
等最后一粒米被吞掉,那就是人類的末路。
本世里,生產線還在轉,可人們的眼神漸漸空茫。
那一天,像懸在頭頂的倒計時,滴答滴答的聲音越來越大。
沒人知道,凌霜比他們早覺醒四天。
這一周來,她在兩個世界來回切換,才敢確認自己的與眾不同:
本世買的壓縮餅干,末世醒來時包裝袋還留著她的指印;
灌在保溫杯里的水,切換世界后依舊溫著。
簡單來說就是,凌霜可以,她能把本世的東西帶到末世。
別人不行。
此刻是本世,寫字樓里空調嗡嗡響。
凌霜捏著離職申請,指尖泛白:“張總,這是我的離職申請。”
張總臉上堆著笑,眼角紋擠成褶:“小凌怎么突然想離職?是哪里照顧不周嗎?”
凌霜指尖捏皺了申請,不知他是何意。
這人上周還把部門的名單往桌子上一拍,劃掉她名字時眼皮都沒抬,讓她給自己留點臉面自動辭職的話言猶在耳。
此刻卻笑得像塊發面饅頭,為啥?
難道他知道了?知道她家是唯一能跨世界存物資的地方?
想讓她當糧倉?做夢。
她低頭收拾抽屜,文件夾磕在桌角,發出輕響。
“凌霜。”
一個男聲突然撞進來,帶著穿透空氣的冷硬。
凌霜回頭,看見穿御衛帥服的男人站在門口。
他自門口走來,辰曜紋章在肩閃著冷光,十二枚晷針逆著曦輪微光旋轉,像一圈懸空的火色星環。
是曦和聯邦最高統帥的辰曜紋章,而如今在曦庭,僅一人佩戴此章。
他身形筆挺,眉眼深邃,目光像一層薄雪,落在她身上時,終于有了點溫度。
“我終于找到你了。”
張總立刻弓起背,笑得更諂媚:“小凌啊,楚帥說你們是舊識,你們聊,你們聊。”
說完麻溜地帶走了辦公室所有人。
門合上的瞬間,凌霜扯了扯自己衣角,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好,我們認識嗎?”
男人走近一步,聲音平穩得像陳述事實:“或許你不記得,我們是夫妻。”
凌霜瞳孔驟縮。
他遞過一本婚契,紅本本上,她的照片笑得眉眼彎彎,登記日期是八天前。
她覺醒的前一天。
“假的。”她咬著牙說,“我沒結過婚。”
男人沒辯解,點開手機視頻。
畫面里,一個女子正和他在末世的廢墟里被眾人分面包,陽光把兩人的影子烤得很短。
還有他倆一起生活的日常。
她笑起來的梨渦,和凌霜的一模一樣。
可凌霜清楚記得,這七天,她明明和韋薇一起囤貨,從沒見過這個男人。
視頻里的她抬手擦汗,手指上那道傷痕,和凌霜上周切菜劃的位置絲毫不差。
凌霜的呼吸頓住了。
“楚……楚先生,您找錯人了。”
凌霜聲音發顫,說著拉開門,往辦公區走。
凌霜是逃避型人格,慌張起來第一反應就是逃避。
楚云升大步追上,把紅本本往她手里一塞:“凌霜,你要是不信,我們可以去契司辨認。”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所有人聽見。
“我沒聽錯吧?她們要去契司?”
“契司?”
“楚帥和……凌霜?”
竊竊私語炸成一片,有人吃瓜把手里的咖啡都灑在鍵盤上;有人伸長脖子看她手里的紅本本。
凌霜指尖捏著那本紅契,說:“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說罷轉身就走。
她得去驗。
末世都來了,她能跨世界帶物資,還有什么不可能?
“凌霜。”楚云升的聲音穿過嘈雜,“我欠你個婚禮,等我們順利渡過了末世,一定給你補上。”
辦公區的抽氣聲連成一片。
“真的假的?”
“她怎么配……”
“是啊,長得丑性格也不咋地。”
楚云升掃了眼說話的人,對身后的曦衛員抬了抬下巴:“剛剛那幾個,讓她們收拾東西滾蛋。”
半小時后,那幾個嚼舌根的工位空了。
出了寫字樓,凌霜先在網上搜了他的名字,詞條顯示是御衛一品統帥,照片一欄卻是空白。
再去契司,工作人員對著機器掃了掃,抬頭看她的眼神像看怪物:“是真的。”
說罷那幾人指著電腦屏幕上的名字嘰嘰喳喳。
她攥緊了紅契。
難道是黑客改了契司的數據庫?
費這么大勁騙她,圖什么?她沒錢沒色……
除非……他知道她能囤物資。
念頭剛落,后背沁出一層冷汗。
她又想去界律司查查,但是一想如果確實有辦法把契司數據庫修改了,那界律司的數據應該也不在話下。
沒有這個必要了,凌霜心想,可以先配合他演一演,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接著韋薇打來電話。
“姐妹,聽說你和楚帥結婚了?”
韋薇幾天前跟凌霜在一個公司上班,是她的搭檔,覺醒那天就直接離職了,美其名曰要享受生活。
估計那八卦群她還舍不得退呢。
“那應該是個騙子。”凌霜壓低聲音,“應該是知道了我能跨世存物資的秘密。”
“哦~”韋薇若有所思,想到什么又說:“可不是說你們紅契都領了?”
“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了,我來契司查,這邊數據庫都被他改了。他還拿著個我跟他在末世生活的視頻給我看,前幾天末世我在哪,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嘛,我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
凌霜搖搖頭:“現在的騙子手段越來越高明了。”
“喂喂喂,我那個秘密只有你知道了,你不會告訴別人吧。”凌霜突然覺得今天不少人對她有企圖。
“那怎么可能,你放一百個心好了。”
凌霜信她。
入職這些年,同事嚼舌根時,領導派私活時,只有韋薇站出來,把那些閑言碎語堵回去,把領導懟閉嘴。
不像柳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