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徐州的內河漕運都是本王主持修建的,憑什么漕運使的職位不交給本王的人!”
京城平泉王府,花廳內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幕僚,個個面對盛怒之時的平泉王都是抖若篩糠,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出。
最前面的有個不知死活的,約莫是還沒摸清楚平泉王的脾性,此時此刻還一臉諂媚地笑,奉承道:“都是那些人不長眼睛,胡亂選漕運使,王爺莫氣、莫氣......”
這一句倒是讓蘇景寒真的不再發怒,但他雖露出了笑容,眼神卻仍舊狠戾,眾人屏息,只見下一刻,蘇景寒臨起一腳,將那人踹得連連撞翻幾件桌椅鮮血和著灑落一地。
“若不是你們太無用,那漕運使的職稱早該落下來了!”
看著手下將滿臉鮮血的男子當做廢物一般拖了下去,蘇景寒冷哼一聲,一拂衣袖回紫檀木椅上坐下,望著滿廳庸碌無為的幕僚,幾乎是一肚子的火氣。
“漕運使是多撈油水的職位,不用本王指點你們也該知道,一個個在朝堂上不爭氣,還有何顏面留在本王門下,簡直是敗壞本王名聲!”
這時候,一直隱匿在角落里的慕和卻微一抬頭,聲音通透,在偌大的花廳中回旋:“那漕運使原本也不是什么好貨色,不過是仗著有人撐腰,才謀得這肥水滿滿的職位。”
“你當本王不知那明襄是蘇景宸好友?”
蘇景寒斜睨慕和一眼,眸中露出幾分危險訊息。
在他平泉王面前假裝狂妄,莫不是想死個透徹?
然而慕和并無一絲懼色,正言道:“不,微臣口中所說明襄的靠山并非太子,而是馮將軍。”
“老狐貍馮義林?”蘇景寒眉頭深鎖,“本王并未聽說他與那明襄有何淵源啊?”
慕和坦然自若,接著道:“明襄身為孤兒,自小入宮當太子侍讀,自然不可能與馮將軍有任何淵源,然而自從馮將軍變成太子岳父,也便和太子好友有了不深也不淺的一層淵源。”
這一席話倒是勾起了蘇景寒的興致,他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命慕和繼續說下去。
“前些日子翰林院主事染疾回家休養,微臣便頂替了他的位子,每日謄寫宣政殿批下來的文書,好送去文淵閣存檔。就在關于漕運使舉薦的文書里,微臣發現馮將軍作為一名武將,卻極力推崇太子好友明襄,除此之外,微臣也發現馮將軍與太子門下的幾人走得很近,似有巴結之意。”
“這倒奇怪,他都已經把女兒嫁去東宮了,竟還這樣一門心思想要攀附太子勢力?”
“王爺不知,那馮良娣自入了東宮,太子未曾去見過她一面,”慕和頓了一下,接著說,“馮將軍愛子馮珵自夏邇歸來,早成了廢人一個,女兒又不爭氣,他自然得親自出馬,怕是日后想要坐實‘國丈’之名。”
蘇景寒眼珠轉了兩轉,倒覺得慕和說的有幾分道理,于是點頭道:“這樣說來,事情倒能有些眉目,既然馮義林鐵了心要巴結蘇景宸,那么這次的漕運事務,就不會是最后一樁,皇后一系的阮家撐著他也就罷了,若是連這武將最終都收歸他用,這朝中可還能有本王的地位?”
他一拍桌案,喝道:“今日你們都給本王聽清楚了,既然那馮將軍執意要入太子派系,日后朝堂相見,待他不必客氣,若能扳倒他,也算是毀了太子左膀右臂之一,若能成事,本王大大有賞!”
“是!”
整齊劃一的呼和聲響起,蘇景寒眼里卻只落了兩星子淺薄笑意,目光所向早已不知何處。
蘇景宸,我與你下的這一盤棋,可還長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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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在這西池院里已待了三次天了,新陶仍是不時譏諷紫菀兩句,端給她的飯食卻是越來越叫人作嘔,所以愈到后來紫菀干脆連她端來的食盒都不開了,過一炷香再原封不動地送回就是。
所幸杏兒還時常派侍女過來重新給她送些飯食湯藥,新陶雖不樂意,打點些銀子也就不再理會了,而紫菀近來也沒什么胃口,一餐飯就能應付一整日。
這一日暮色時分,紫菀剛用完飯食,正要將食盒遞還給守候在門外的侍女,一推開門,便瞧見新陶正纏著那個侍女嚷嚷道:“姐姐,你就告訴我嘛,皇上是不是臨幸了玉妃?這兩天四處的宮人們都在論及此事呢,你就跟我說一下嘛。”
“放手!你我只是小小宮婢,怎能論及圣上之事?你若是還這樣胡攪蠻纏,我就......”
“怎么了?”
紫菀高聲喚道,神態自若,“發生什么事情了,聽見你們這里吵吵嚷嚷的。”
新陶嘟著嘴一臉不高興的模樣,另一名侍女卻是滿面驚慌,急急忙忙道:“沒...沒有...什么事都沒有......”
她有些失措,將紫菀手中的食盒接過去,躬身行了禮,便道:“奴婢、奴婢回去復命了,告...告退.......”
只剩新陶悶悶不樂地抱怨著:“無趣,真是無趣,東宮里沒什么好玩兒的,宮里頭發生了什么事也不叫我們知曉......”
紫菀輕咳一聲,道:“已經很晚了,你回去入寢罷,我打算沐浴一下再就寢。”
新陶聞言,看向紫菀卻是一臉驚恐的表情:“我可不幫你打水啊,后院水井據說是死過人的,我才不去后院!”
“你放心,我自己來就好。”
聽得紫菀這一句,新陶才放下心來,一面撫著胸口一面往自己房間去了。
而紫菀默然立在青霜月色下,臉上的笑意也已結成了冰凌。
臨幸?
原以為皇帝縱使心生懷念,也會敬意多于其他,終會放過手無縛雞之力的嬋玉,卻到底...還是高看了他......
或者,在她被蘇景宸關禁閉的時候,她還以為,蘇景宸有能力承諾她保護好嬋玉,所以才放心將她扔到這西池院來,與外界隔絕。
不過都是自作多情的以為罷了。
殊不知此刻的嬋玉,高潔如月華、心系夏邇的長公主,被敵國皇帝玷污,是否還有撐下去的勇氣?
紫菀耳畔陡然響起夏侯念曦的聲音,輕輕地,卻親切如初,帶著些微調侃的語氣:“小紫菀,雖然我已經走了,但我可把長姊托付給你了啊,代替我,好好守護她罷。”
對不起......
我沒能守好她.......
對不起......
紫菀伸手捂住臉龐,小溪一般的清淚順著指縫間流淌下來,無聲無響的哭泣,顫抖著的雙肩,此刻的她,無助又脆弱,幾乎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