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初凝,青冥山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水墨淡彩的長卷。東方天際已染上魚肚白,第一縷晨曦穿透云層,給黛青色的山巒鍍上了一層金邊。藥圃里的靈草上綴滿了晶瑩的露珠,陽光折射下宛如散落的碎鉆,輕輕一碰便順著葉片滾落,墜入泥土時濺起細小的水花。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清香與濕潤的水汽,偶有山風拂過,帶起靈草葉片的輕響,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為這靜謐的清晨添了幾分生機。
沈千音蹲在藥圃邊緣,指尖輕觸一株葉片蜷曲的靈參。這株本該飽滿瑩潤的靈參此刻卻如枯柴般干癟,根須上纏繞著若隱若現的黑氣,與她腕間鎖魔印的青光相互排斥。
“已經是第七片藥圃出現異常了。”溫玉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中捧著的藥箱散發著濃郁的苦澀藥味,“從三天前開始,先是低階靈草枯萎,現在連百年靈參都沒能幸免。”他將一方絲帕遞給沈千音,“擦擦手吧,這些魔氣沾染多了對經脈不好。”
沈千音接過絲帕時指尖微頓,注意到溫玉書袖口沾著的藥漬:“你昨晚又沒休息?”她看著對方眼底的青黑,想起這人總是這樣,一遇到疑難雜癥就泡在丹房,“醫人者先自醫,溫少主總這樣透支精力,怕是要讓藥王谷的藥童們擔心了。”
溫玉書輕笑一聲,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在沈師姐面前,哪敢稱少主。”他湊近觀察靈參,眉頭驟然擰緊,“是蝕骨藤的花粉!這種魔植早在百年前就被列為禁種,它的孢子能侵蝕靈脈,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青冥山?”
正說著,藥圃外圍傳來一陣騷動。兩名負責看護靈田的弟子跌跌撞撞跑來,其中一人捂著手臂痛苦呻吟,裸露的皮膚上布滿細密的黑紋,如同蛛網般朝著心口蔓延。
“溫少主!沈師姐!”另一名弟子驚慌失措地喊道,“小師弟只是幫我遞了株七星草,就突然變成這樣!皮膚像石頭一樣發硬,連真氣都運轉不暢了!”
沈千音快步上前按住傷者的脈搏,鎖魔印的青光順著指尖注入其體內。她能清晰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正在阻塞經脈,所過之處的血肉都在失去活性。溫玉書取出銀針試圖逼毒,卻發現黑紋遇針反而擴散得更快。
“沒用的。”沈千音按住他持針的手腕,“這些花粉已經與氣血融合,強行逼毒只會加速擴散。你看這黑紋的蔓延軌跡——”她取過溫玉書的醫典,在空白頁畫出擴散路徑,“符合空氣動力學的傳播模型,源頭應該在東北方的廢棄丹房。”
溫玉書看著草圖上精準的標記,眼中閃過驚嘆:“你這分析方法……竟比藥王谷的靈蝶探路還要精準。”他突然想起什么,從藥箱里取出一個琉璃瓶,“這是我新制的清心露,對魔氣侵蝕有緩解作用,你先帶著防身。”
沈千音接過琉璃瓶時,指尖與他相觸,兩人都默契地縮回了手。恰在此時,負責巡邏的弟子匆匆來報:“沈師姐!東北方廢棄丹房周圍發現大片蝕骨藤,而且它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兩人趕到廢棄丹房時,空氣中的甜腥氣已令人作嘔。原本荒蕪的丹房周圍爬滿墨綠色藤蔓,葉片背面的紫色絨毛在風中顫動,藤蔓間還纏繞著幾具僵化的鳥獸尸體。
“這些藤蔓的生長速度不對勁。”溫玉書剪下一段藤蔓,斷面涌出的乳白色汁液落地后竟腐蝕出小孔,“普通蝕骨藤十年才長一寸,這些……恐怕是被魔氣催熟的變種。”
沈千音蹲下身觀察藤蔓根系,發現土壤中混雜著黑色晶石碎屑:“是有人故意種植的。”她撿起一塊碎屑,鎖魔印接觸后發出輕微嗡鳴,“這些是萬魔窟的魔氣晶石,能加速魔植生長。”
“是誰會做這種事?”溫玉書皺眉,“蝕骨藤對所有靈脈都有破壞作用,難道不怕毀掉青冥山的靈根嗎?”
沈千音沒有回答,注意力被藤蔓間閃爍的符文吸引。這些符文以藤蔓為媒組成聚靈陣,正源源不斷吸收靈氣注入根部。她抽出流云劍剛要斬斷陣眼,蝕骨藤突然劇烈晃動,無數葉片翻轉噴出粉霧。
“小心!”溫玉書及時拋出凈化符,金光籠罩住沈千音,卻不慎被少許粉霧沾到脖頸,頓時泛起紅疹。沈千音立刻撕下衣角為他包扎,指尖觸碰到他溫熱的皮膚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你的清心露呢?快用上!”沈千音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溫玉書剛要取藥,卻見沈千音手腕上的鎖魔印突然黯淡,她低頭看向掌心,不知何時沾上的藤蔓汁液正順著皮膚蔓延。
“你也中毒了!”溫玉書急忙取出解毒丹,卻被沈千音按住手,“別浪費丹藥,這正好測試我的想法——我們可以培育抗魔靈參,用靈參的凈化之力中和毒素。”
“抗魔靈參?”溫玉書愣住,“靈參與蝕骨藤屬性相克,怎么可能嫁接成功?”
“不是傳統嫁接。”沈千音解釋道,“提取青蓮本源的基因片段注入靈參,就像……就像給靈參接種疫苗。”她看著溫玉書困惑的眼神,笑道,“通俗說就是讓靈參先接觸微量魔氣,產生抗性。”
溫玉書恍然大悟,立刻取出培育設備:“藥王谷有特制的靈田土壤,我這就回去取!”他臨走前塞給沈千音一個暖玉符,“這符能溫養經脈,你中毒了別硬撐。”
沈千音剛在靈田周圍布好隔離符陣,就見蕭云湛風塵仆仆地闖進來,玄色劍袍上還沾著草屑,顯然是一路急趕而來。他看到沈千音掌心的黑紋時,臉色瞬間慘白,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回事?我在山外就感應到你的鎖魔印不穩!”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帶著熟悉的安心感。沈千音剛要解釋,就被他打橫抱起:“別說話,我帶你去找溫玉書!”
“蕭云湛你放我下來!”沈千音又氣又急,在他懷里掙扎,“我沒事,只是小麻煩——”話沒說完就被他冷冽的眼神制止,那眼神里翻涌的擔憂讓她心頭一暖。
蕭云湛將她抱到石凳上坐下,蹲身查看她的傷勢,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腕間的鎖魔印:“跟我還逞強?”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盒,里面是枚暖玉打造的蓮花吊墜,“這是用天劍宗暖玉髓做的,能壓制魔氣,你先戴上。”
他為她佩戴吊墜時,發絲不經意掃過她的頸側,帶來一陣微癢。沈千音剛想說些什么,就見溫玉書帶著培育土趕來,看到這一幕時腳步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看來蕭兄比我先到一步,正好,我們需要你的劍氣幫忙穩固培育陣。”
蕭云湛起身時不著痕跡地將沈千音護在身后,對溫玉書頷首:“溫少主有何吩咐?”那占有欲十足的姿態讓沈千音臉頰發燙,卻也悄悄握緊了胸前的暖玉吊墜。
三人在靈田中央搭建臨時培育棚,蕭云湛用劍氣劃出隔離帶,溫玉書調試培育溫度,沈千音則引導鎖魔印能量注入土壤。當青蓮本源滴入靈參種子時,蕭云湛突然“嘶”了一聲,沈千音轉頭發現他為抵擋魔氣侵蝕,手背已泛起紅痕。
“你怎么不早說!”她連忙拉過他的手,用鎖魔印為他療傷,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時心跳漏了一拍。蕭云湛反握住她的手,低聲道:“這點小傷不算什么,倒是你——”
“專心點!”溫玉書輕咳一聲打破曖昧,“靈參要發芽了。”
隨著青蓮本源融入,靈參種子發出淡淡金光。沈千音引導鎖魔印能量形成穩定場域,溫玉書精準控制著溫度,蕭云湛則用劍氣切割魔氣晶石調整濃度。當第一株抗魔靈參成熟時,三人都松了口氣。
沈千音摘下靈參葉碾碎,剛要涂抹在自己掌心,就被蕭云湛搶過:“我來。”他小心翼翼地將藥汁涂在她的黑紋上,動作輕柔,根本不像傳聞中的冷面劍修。
黑紋果然迅速消退,溫玉書笑著收起靈參:“看來我們成功了!”他突然咳嗽起來,捂住嘴的手帕上滲出點點血跡,“我先去煉制清瘴丹,你們……”
“你也中毒了?”沈千音和蕭云湛同時驚呼。溫玉書笑著擺手:“不礙事。”卻在轉身時踉蹌了一下,蕭云湛眼疾手快扶住他,沉聲道:“溫少主別硬撐,我送你去丹房。”
兩人相扶離去的背影剛消失在藥圃盡頭,沈千音正欲收拾培育工具,手腕的鎖魔印突然一陣刺痛。她低頭看去,只見剛消退的黑紋竟在皮膚下隱隱重聚,如同潛伏的蛇蟲。更詭異的是,培育棚中那些本該凈化魔氣的抗魔靈參,葉片邊緣正泛起與蝕骨藤相同的紫黑色,根部土壤里滲出縷縷黑氣,在地面勾勒出一個從未見過的陣法圖案。
“怎么會這樣?”沈千音心頭一緊,伸手去摘靈參查看,指尖剛觸到葉片,整株靈參突然化作黑色粉末,飄散中竟凝聚成幾個扭曲的字跡:“噬魔印,非魔即道”。
話音未落,遠處丹房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爆響,緊接著是溫玉書短促的驚呼。沈千音猛地抬頭,只見一道黑氣從丹房沖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藤蔓虛影,藤蔓纏繞處隱約可見一枚黑色晶石,晶石表面刻著的符文與蕭云湛手背的噬魔印一模一樣!
“不好!”沈千音拔腿欲追,卻發現雙腳已被地面突然冒出的黑氣纏住。那些黑氣順著腳踝向上蔓延,所過之處鎖魔印的青光竟節節敗退。風中傳來一陣蒼老的笑聲,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得意:“守卷人?造化劍傳人?百年布局,就等你們今日聚首……”
笑聲中,培育棚外的靈田突然劇烈震動,無數蝕骨藤的幼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成藤蔓墻,將她牢牢困在中央。藤蔓葉片翻轉,露出密密麻麻的紫色絨毛,每一根絨毛都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仿佛無數只眼睛在暗處窺視。沈千音握緊流云劍,卻發現劍身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黑霧,劍穗上的明珠失去了光澤——那是蕭云湛親手為她系上的劍穗,此刻正微微發燙,仿佛在傳遞某種警示。
遠處的天際,原本晴朗的天空悄然蒙上陰云,云層中隱隱傳來雷鳴,一道紫黑色的閃電劃破天際,精準劈在丹房方向的黑氣柱上。黑氣柱劇烈翻騰,隱約傳出蕭云湛憤怒的喝聲,卻很快被更濃重的魔氣吞沒。沈千音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這蝕骨藤背后的黑手,早已布好了一張大網,而他們剛剛培育出的抗魔靈參,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對方計劃中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