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再也看不得他一眼了嗎?
離恨天上三生石畔一顆絳珠仙草再不被赤霞宮神瑛侍者尋見。
“和尚啊,你卻不知,后邊的事”道士望向朗朗九天。
那日賈寶玉驚得魂魄逃出身體,跑去瀟湘館,然而,此時的黛玉已命歿消香。憑著寶玉如何喚她也無所回應,魂輕飄飄登上了九天之上的離恨天,四處尋覓林黛玉不得,后又飛去離恨天之上遣香洞的太虛幻境之中,翻看到“薄命司”里金陵十二釵正冊中林黛玉判詞“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種掛,金簪雪里埋。”方知黛玉短命之判。
“紅顏薄命全系這糊涂判詞所致使,我今倒要燒了這,讓你們判,看你們如何判了我的命。”寶玉雙目怒睜,一把火點了“薄命司”,轉身尋覓林黛玉而去。
薛寶釵看著呆住的賈寶玉驚喚來鶯兒,告知賈府長輩。一連兩日四處找醫(yī)尋仙仍無法治寶玉這呆病。賈母看著癡癡的寶玉嘆氣道:“怕是這次是真呆住了,救不過來了。”王夫人早已泣不成聲,自言道:“真真是我害了兩孩子啊。”“是命,都是命”賈母撫著寶玉額頭,“你快醒醒吧,我的寶玉,你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頓時,房間內的眾人無不哀哭流涕。
不知幾時,不知何人,想出了一個甄寶玉替換呆癡賈寶玉的法子,隨寶玉突然轉好,與薛寶釵同出同進,而呆呆的賈寶玉則留在王夫人身邊精心照顧。
話說那賈寶玉的魂魄火燒“薄命司”之后,游蕩于四處尋覓林黛玉。一時,行于疊浪山下,見得浪花濤濤追著海燕,“難道林妹妹魂歸了故里,回了姑蘇老家?”寶玉喃喃自語,輕飄飄地穿云過海到了蘇州地界。
蘇州具有柔軟的氣質,越靠近,就越能感受到她渾身散發(fā)的韻味,讓你癡醉其中,這里真真該是黛玉的家,和她一樣美的動人,淡淡的煙波,濃濃的情致,就連河流都比北方彎的奇妙,更易入詩入畫。還有這里的竹子,真是脫俗不糜,每一棵都在表訴自己。吹來的風,很慢很柔,真可堪為仙境,黛玉定在此處,應在此處。
這情癡兒化作的魂兒,真是隨了他的意,任他隨處停留,任他隨處飄,沒人管著,沒人護著,沒人愛著,也沒人恨著。“這痛快的身子,我怎么現(xiàn)在才得到,真是枉費了十幾年的光景,”寶玉看著這滿目的畫境“可倒真是羨慕了那寶玉的甄”。
話說自從林黛玉魂歸離恨天重生為三生石畔的絳珠仙草之后,便如此間的山川河流花草樹木無異,只比那石頭多了命,只比那花草多了過往少了生長,呆呆的隨風,傻傻的隨雨。
“做人的就按人的活法來,做草木的就老老實實做個無情的呆物,要什么情,要什么愛。”和尚指著那洚珠草“這物怎知人性,我佛去竭力去斷這七情六欲,你倒好嘗了滋味,做不回自己了,滅了情也斷了生,真是沒了命的造化嗎?”
“貧道修行一生,也看了太多凡塵俗事,不知拎過多少個腦袋,見過為財為利舍了生的,沒見過為情毀了生的,那物是何靈丹,如此神奇。”道人哈哈大笑道“不解,不解,隨它去吧。”
和尚道士二人,自是來處來,去處去。
那日那時,寶玉魂魄來到胡林海老宅。那是別與榮國府寬闊莊麗的精巧和別致,穿墻進院,是荒廢了的山石,石頭上刻著清秀雋永的楷書“撫林”,卻一道裂痕劈開二字。旁邊是一排竹子矗立眼前,說是一排,卻稀稀落落地少,死了的不留痕跡,活著的倒每一棵都鮮亮,細卻挺直。寶玉不僅嘆道:“這院子生的竹子,比瀟湘館的更具靈氣,莫不正是瀟湘二妃娥皇、女英灑淚的那幾棵,”只見寶玉盯著幾棵竹子掉了眼淚“竿竿翠竹竿竿在,瀟湘妃子魂何處?”
“我們可不是什么瀟湘什么娥皇竹”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一下驚呆了寶玉,寶玉四處張望“敢問是哪位神靈,寶玉無意冒犯”。心想這竹果然有靈氣,是我幻聽了嗎?
“我就是那竿竿翠竹呀,長得弱卻也經得住風,雨天便哭,晴天便樂”
“啊……真的,你們,竹子在說話,我聽得到竹子說話”寶玉后退幾步重新盯著眼前這寥寥的幾棵竹子。
“你是死了的,魂便通了世間萬物之靈,自然能聽得我們這些個物的話,不僅聽得我們,即是那破石頭,你也能聽得著。”微風拂過竹葉,便趕緊抖抖身子,可別沾了灰土。
寶玉先懵后喜,趕忙跑到那“扶林”石前,“撫林,撫林,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不等回應,寶玉又急問道“你這裂痕,這傷,怎么來的,好端端二字,怎分得開,單一個“撫”字,一個“林”字便沒了說頭,你看看那竹林……不撫……”。“是啊,撫,林……妹……”寶玉自言道,而眼淚早已涌出眼眶。
“好久沒聽得人的聲音了,你問了什么,是問我,還是問你自己,我聽不懂,也不想聽,我生便是如此這般堅硬,不知何時,進了府,刻了字,而后就常有人夸我樣貌俊俏秀,”石頭沒嘴開口說了話“哎,本是荒山上的頑石一塊,長的端正了些,便被作了字,作就作罷,贊就贊罷,也覺不錯,可誰曾想,天雷專劈我這物,經此一番,作何?倒不如頑石一塊無生無死自在。不過也怨不得林姑娘賜字,也怨不得天雷毀我,是命,是天命啊”。
“你這石頭,憋壞了肚子,吐了這些個糊涂話。”寶玉怒氣道:“我最恨這命,什么薄命,什么天命,統(tǒng)統(tǒng)廢話,生了便是生了自己的命,由得自己,哪能由天。我此來就是要尋林妹妹,哪管什么天上地下,哪管什么生死,我就是要尋她。”
斑竹竹葉簌簌作響,似要說什么又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