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童試后回村,村里唯有男子在村里快活奔走,再也不見女子在外。一打聽才知道,為了加強對女子的控制,那群男人直接把女子關在家里。像對待家里的擺件一般看管,有些條件差的,甚至不把女人當人看。不順心輕則惡狠狠扇巴掌,重則毒打不省人事。
漸漸地,女人們從開始的反抗到后面的麻木。她們慢慢知道,整個村子,男人們始終站在一條線,不會讓她們有看見自由的希望。
當年的老秀才已經娶妻生子,家里的老娘尚且還有口氣在。受到老秀才的影響,他的妻子便想去讀讀書,見見世面。老秀才的老娘在外面刻薄,但對兒媳婦還是不錯,偶然得知這歹毒的詭計,便把兒媳婦故意打發回了娘家。
等待到兒媳婦回婆家后,關坪村幾乎大變樣。老人家當時經歷那險惡的人性,待兒子兒媳回來,一家人抱頭痛哭。老秀才為了讓一家人安生點,便做主將家搬去偏遠的地方。
過了好些年,有些男人厭倦家里的死氣,便將家里的女人買了,連同生的女兒也一起買了。和拐子那邊又賣來新的年輕女子,有些被買來這里的懷了孕,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一道再買走。
甚至有些男人做起了龜公,歡迎沒女人的男人們花錢侮辱被買來的女子。后來花樣越來越多,人死了,再買個新的。直到平康帝駕崩,明懿帝墨黎鏡登基,狠抓嚴打,這才消停了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好些女子趁著男人不備逃了出去。也有些被發現,直接被打死。
老秀才的媳婦在那年病死,夫妻二人有一子,老人家前幾年也走了。兒子同家里收養的童養媳成親,過了幾年有了孩子。不幸的是,老秀才兒子多病,在老秀才兒媳婦懷有身孕六個月后就病逝了。兒媳婦在生葉留烽的時候,難產,生下孩子也撒手人寰。
里長的位置是前里長的兒子所繼承,他雖然被他父親教養如何控制村子,但他本人似乎因父親作惡多端,天生體虛。已經多年不管村子,一般沒什么大事基本不會去請他去做主。
好些被調教得“聽話”的女子已經能在村子里行走,就好比拉著溫遙清熱情的大娘,此時關坪村多年沒有小女孩出生了。很多年輕氣盛的男人沒能找到媳婦,又受到家里影響,既看不起女子,又渴望人家能看上自己。
家里有和拐子做過交易的,就發現了商機。他們從隔壁村騙一家有女兒還愿意嫁的人家嫁到自己村子,當兩家相看對眼,那日出嫁到溫遙清口中所說的義莊。同村兩家就作怪,把好人家女兒藏起來,謊稱人已死。再去做戲給人家看,家里就一個女兒的自然不會罷休,所以他們不會去選擇這樣的人家。
戲做完,即使騙不到人家的嫁妝,也不會讓自己虧了。他們過一段時間,便如此行徑,還要換個村子繼續反復如此。
第一個受害人是鄰村的何姑娘,這些人得手后,在自家放肆大鬧。那姑娘被女干侮,甚至被弄死在那幫畜生手里,被草草裹尸埋了。
老秀才不忍再看,便去自己媳婦娘家那邊告知這一切。沒想成多年不聯系的親家,早就分家搬離。還留在隔壁村里的親家,只剩下孤兒寡母。家里瘸腿的老母,一對雙生女和幼子。
家中貧困的緣故,已經收下老秀才村里一戶人家的聘禮,第二天便要出嫁。聽聞老秀才到來的原因,不以為然,以為老秀才是來落井下石的。況且自家姐姐死了這么多年,都不愿意來往,瘸腿親家更加不愿意聽。
老秀才無奈,老妻由于關坪村的事,再也沒有回娘家。心里記掛著娘家那幾個小姑娘,那幾年都有準備給年輕姑娘的嫁妝禮物。桃花牽絲銀簪,就是老秀才給林大姑娘的。
被定下婚約的雙生姐姐,偷聽到姑父和老父的話,有了戒心。那日出嫁,到了關坪村附近的義莊,又要來拿出老把戲時,這位老秀才的侄女,林大姑娘機智躲開那幫畜生的魔爪。
林大姑娘可是相看過她要嫁去的人家那人相貌,自然人家也見過。他們就是瞧上林大姑娘容貌,才想要騙娶人家。這位林家姑娘逃過一劫,可和她容貌相同的妹妹就慘了。
人丟了,沒關系。只要把人說意外死了,去官府把戶籍一消,這人再出現,黑戶一個。買通衙門的小差吏,不讓人去上報。一個鄉下丫頭,又沒見過什么大官,能對他們怎么著。
他們再次把林家二姑娘帶走,雖然這次他們謹慎了不少,還多帶了人。還是被準備已久的林大姑娘救走,他們還想再去進義莊找人,聰明的林大姑娘早就帶著妹妹假死,以新娘亡魂前來索命。
這些人是不會說出實話,老秀才得知此事還要去義莊找人,根本就沒有林氏兩個姑娘的下落。最后這些人就沒再去要彩禮,畢竟一個瘸腿的老東西要是宣揚開了,騙人就沒好騙了。
老秀才也怕事,他只剩下一個小孫子,怎敢去為林氏姐妹做主?他一個得利者,忍了那么多年,又怎么敢和那幫人叫囂?
溫遙清不客氣撕破老秀才言語中的保護:“晚輩想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做的這些事?還有明知道義莊鬧鬼,還有人敢路過,您不會不知道吧。”
洛澤就在老秀才面前挽了個劍花,老秀才老臉抽搐了一下。心里掂量了一下,這兩人是真的會要他命,說不定他的孫兒也會。即便有他們的保證,要是這兩人落到他們手里,說是他捅出去的,他也會……
“早死晚死的區別而已。”洛澤不客氣用劍身拍拍老秀才的臉,鋒利的劍鋒還是給老秀才臉上留下了一道傷疤,“老先生,在下警告過你,別不識抬舉。”
老秀才緊張咽了咽老痰,吐出一口濁氣,老實道:“今天劉小姐成親的新郎,幫過那些人一起騙人。還有那幫鬧新房的,都是。”
“沒了?”洛澤狐疑。
“沒了。”老秀才垂頭喪氣,幾乎沒有力氣在又什么狡辯的。
溫遙清示意洛澤放下劍,恢復以往溫和的笑容,道:“多謝前輩告知,不過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可否當講不當講?”
老秀才已經沒什么好跟這種小人多說什么,想趕緊把人打發走,說:“說完就趕緊走,別再來了。”
“晚輩想讓留烽去上京讀書,將來好考取功名。”
老秀才警惕起來,嚴肅道:“我不信,你們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放過我們祖孫!”
耳力不錯的洛澤利落收起劍,藏在身后。
“爺爺,我回來啦!”小孩背著一筐豬草回來,因為有很喜歡的人在,他非常開心做完農事回家。
老秀才攬著小孩,惡狠狠盯著溫遙清。小孩不明覺厲被爺爺抱在懷里,覺著爺爺和他們都很奇怪。
溫遙清不再問老秀才,轉而去問葉留烽:“留烽,愿不愿意去上京跟幾個姐姐一起讀書?”
“讀書?”葉留烽從爺爺懷里探出頭,驚喜看向溫遙清,看人家笑瞇瞇朝她點頭,才看向自己爺爺。
老秀才根本不信,從他為了粉飾太平想下毒開始,淡薄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崩塌了。
“晚輩希望您之后別再亂來,過幾日,簪子的主人會來找您,請您別壞事。”溫遙清非常有禮貌的打了最后的招呼,才優雅起身。
“哦,對了。”溫遙清走到門口狀似恍然大悟,從袖中摸出一卷書,朝留烽遞去,“留烽,你可以考慮一下。這卷新出的山川雜記便送你,只是覺得與你有緣分。有緣再見。”
小孩愣愣的接過去,這是第一次沒有聽自己爺爺的話。沒有絲毫猶豫,溫遙清便帶著洛澤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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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屬下記得您那本雜記好像才看沒多少吧?”洛澤伸手拽了拽溫遙清的袖子,他們早就走遠了。
溫遙清不是很在意,說:“沒什么,回京后去找馮嵇借來看。馮嵇那邊的書我還沒能全看完,真是讓人遺憾呀。”這人還頗為遺憾嘆了口氣,生怕有人聽不見。
后頭跟蹤的人顯然沒什么功夫,被前頭的兩人輕而易舉發現,沒幾下就迅速甩開。而洛澤早摸清村子的地形,尋了個無人的位置,兩個人跳上屋檐。一路向南,奔襲至村外義莊。溫遙清嘴里提到的馮嵇——身邊的暗衛流光,像似沒了骨頭一般,癱軟倚靠在門口的柱子上。
依舊看不慣流光這般無精打采的洛澤,先溫遙清兩步,一把拉著流光起來。流光原本就看見主子來了,就打算從地上慢悠悠站起來。沒反應過來,被有點著急的洛澤拽了起來。
流光穩了穩,向溫遙清單膝行禮,少有正經有力道:“屬下見過主子,流光已完成同馮大人之間的合約,此來給馮大人送最后一封信箋。”
溫遙清接過信箋,未立即查看收了起來。三人趕緊進入義莊,趁著四下無人,鉆入一個隨意堆放且無人在意的假山內。假山下,暗藏一處地窖。
此處義莊是幾百年前,前朝一達官貴人的私人園林。后來這里被血洗一片,而后改為義莊。這地窖是曾經守在義莊的一守靈人,脾氣古怪,為了隔開自己和棺材同一個院子里,特意花費數年,挖了這一個地窖。
現在義莊無人看守,幾乎荒廢。林大姑娘也是幸運,在躲避那幫畜生時,意外發現。后來溫遙清路過借宿,偶然間發現。
誰家好人會去義莊借宿,對此林大姑娘就很有話講。
據林大姑娘留在義莊兩年,陸陸續續救下好些被騙的姑娘。林氏姐妹皆是用當時穿的嫁衣,去嚇退送嫁人。那些姑娘都沒見過林氏姐妹相貌,有些得知真相并不相信,繼續選擇嫁過去;有些姑娘將信將疑,有回家退親或是直接離開,不知所蹤;有些姑娘則是選擇留下來陪伴林氏姐妹,她們曾遭受過不公,無論如何選擇,她們都是受到壓迫的一方。
從一開始的白姑娘、蘇姑娘、季姑娘,到后來的黃姑娘、王姑娘、林姑娘、李姑娘。兩年間留在義莊的就有八人,這幾人已經形成完整的鬧鬼流程。
劉氏姐妹趁著夜黑風高,身著紅色嫁衣,借著對義莊的熟悉隨機出沒。其他姐妹,一起身披嫁衣,用上那些畜生曾經卑劣的手段,嚇退了很多前來探究的人。
直到溫遙清帶著錦霧和洛澤進入義莊,他們第一次受了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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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地方。”溫遙清舉著火把率先推開義莊大門,非常淡定夸贊了一句。
洛澤怕黑,死死抓著溫遙清的手臂,哪怕有火把,也不敢亂看。錦霧已經能朦朦朧朧看見,但還是蒙著眼睛,就安靜坐在馬上。三人沒一個怕鬼,極其淡定走了進去。
月色漸漸被濃厚的云掩蓋起來,寒風敲打荒寂的雜草,殘留的冰雪過了今晚,便消融成水。寂靜到可怕的義莊,忽然傳來幾聲烏鴉的尖銳叫聲,反倒顯得恐怖滲人。
“洛澤,太用力了。”溫遙清動動手,示意洛澤放松點,“去把馬找個地方拴起來,再把錦霧帶來。我們今晚在這里歇歇腳,明早繼續趕路。”
洛澤小心睜開眼睛,地上殘存炭火的火盆已經被溫遙清點燃。義莊內,荒草叢生,前廳四處散落棺材,有些棺材里邊還有老鼠在啃食不知名的尸體。更多的是,白骨森森的軀干擺在棺材里。
很少見到棺材的洛澤,先把馬栓了,帶錦霧送到自家主子身邊。好奇戰勝了怕黑,找了個沒被打開的棺材,躍躍欲試要打開看看。
溫遙清忍無可忍阻止洛澤:“洛澤過來生火,燒點熱水,晚上我們就干糧吃了。”她從書箱里,取出前段時間買回來的干糧。
少年乖巧蹦跶回來,把他們一路上收集到的柴火,從馬背上卸了下來。將枯草收集到一起,同柴火放在火盆里,從行李中翻出一只小鍋,尋了個方法開始把空心葫蘆的水放出來燒熱。
溫遙清看著洛澤難得老實,便去開始尋一個較為干凈的休息屋子。三人停留在較為開闊的前廳里,錦霧安靜坐在火盆旁。
每推開一扇門,都沒有落下點灰塵。她記得路過一個鎮子,買干糧的時候,就有來過的大叔好心的說,此處義莊廢棄多年,幾乎無人敢來。又有消息靈通的大爺在一旁幫腔,據說這里還有冤死在那里的新娘作祟。
每一間屋子,多多少少擺放著幾個破損不一的棺材。每一個棺材,非常整齊安放在屋子正中央。溫遙清伸手一摸棺材蓋,輕輕嗅了嗅。她思索片刻,便原封不動合上門離開。
“主子!主子!水和干糧都熱好了!開來開來!”少年歡呼起來,沒一會悶哼一聲,溫遙清回頭看見了錦霧一巴掌拍在洛澤腦袋上。
錦霧高冷道:“安靜點,閣主沒走太遠,不用喊這么大聲。”
少年委屈巴拉,垂下眸子,老實道:“哦,那也不用那么用力打我吧。”
“我忍很久了,手癢。”
“那也不能打人頭好嗎!”錦霧蒙著布條,“看”向洛澤。
少年氣焰頓時弱下,溫遙清伸手擼了一下少年毛茸茸的頭發,說:“先吃飯,有什么待會再說。”
“這里有別人,‘鬧鬼’所言不虛。”溫遙清淡定用隨身的手帕拿起一張餅,和錦霧、洛澤隔空傳音。
“真有鬼嗎?”洛澤這小子還有點興奮。
“世間無鬼,鬼皆出自人的內心。”錦霧一盆冷水澆在洛澤身上。
“錦霧說的有道理,若是有非同尋常之事,先探明緣由,再出手把祂們集合起來。”溫遙清果斷結束隔空傳音。
“主子!你有調味的嗎?這餅沒味。”洛澤若無其事嚼著烙過的餅,向溫遙清要調味料。
溫遙清毫無形象生咽餅子,啞著聲:“有鹽、梅子和糖,要嗎?”
“主子,梅子。”洛澤有點小激動朝溫遙清伸手。溫遙清接過錦霧晾溫的水喝了一口,從袖子摸出一小包梅子,遞給洛澤。
洛澤嗜甜,身上常帶幾塊糖果,但糖果無非作為調味料。鹽,是歷朝歷代嚴格管控的,溫遙清身上也不多。梅子肉與鹽可做羹湯調味,還比鹽好買。將就用梅子調和一下,只被烙過的面餅,已經不錯。
錦霧被塞了幾顆梅子,梅子被手的溫度變成粘膩。洛澤給錦霧幾粒,自己取了幾顆,剩下都還給溫遙清。溫遙清的袖子里仿佛像是個百寶袋,感覺要什么都有。
幾人艱難下咽餅子,就著晾過的溫水,圍著火盆,難得安逸片刻。
此刻狂風大作,穿堂呼嘯而過,火盆里的火險些朝溫遙清撲去。好在溫遙清及時起身躲開,沒沾上半點火星子。洛澤攔下寒風吹滅火的企圖,這時未被合上的大門,嘭的一聲合上。
三人淡定的不行,溫遙清配合來了聲疑惑:“這風真是利索幫我們把門關了,什么時候這東南邊的門會被西北風吹合上了?”
洛澤、錦霧頓時警惕起來,錦霧下意識握緊腰側的軟劍,洛澤按緊劍柄。溫遙清傳音給二人,讓他們留在此處,她要花點時間找找這里的人。
溫遙清一口氣從義莊內,翻到義莊門上。還沒就看見兩個紅衣服瞧著身形有十六七歲的人,匆忙跑走。這個人直接跟了上去,愣是沒發出半點聲響,非常淡定。
沒一會,留在前廳的洛澤擋著風吹火盆的口子,用他寬大的狐裘遮擋了起來。他讓錦霧往里坐過去,自己則是守在狐裘外,抱著佩掛紅玉珠穗的寶劍正坐。
半刻鐘后,咿咿呀呀的曲調哀怨綿長,丁零當啷,不知是什么作響。紅光乍現,一挽著水袖,紅色嫁衣濃妝的女子面色悲傷,莫名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出現。
“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女子怨念惆悵唱著曲調。
洛澤不理解唱的是什么意思,疑惑去問錦霧:“錦霧堂……咳,你知道這是在唱什么嗎?”
“戲曲,和情情愛愛有關。”錦霧平靜的聲音傳出來,“這是個普通人。”
少年哪聽過看過戲曲,對戲曲沒啥概念,他也不好叫人停下。洛澤聽說過一登臺唱戲,就不能打斷人家。
“聽不懂呀,不過唱的真不錯。”洛澤小小聲嘀咕了一句。
待到人姑娘聲音落下,洛澤還很捧場鼓掌喝彩。洛澤不懂,但他表示我會叫彩。
紅光消失,那女子輕挪蓮步去了右邊。洛澤聽著唱戲的女子離開,又出現幾個姑娘的腳步聲。嬉笑打鬧,腳步凌亂。突然聲音變得異常尖銳,喊著嚷著。
“騙子!騙子!”
“竟然騙我上花轎!”
“為什么要玩弄我的身!為什么!憑什么我要收你們的侮辱!”
“混蛋!畜生!”
“……”
交織疊加,此起彼伏的怨聲怒氣,傳響整個義莊。
跟著兩個姑娘繞到后院的溫遙清,隱約能聽到怨念很大的聲音。雖有不解,還是安靜跟上。
“李姐姐,怎么樣?還順利嗎?”其中一個年紀看得很小的紅衣姑娘擔憂看著,同為紅衣旦角妝容的姑娘說。
姓李的姑娘抱怨:“今天來的那個小子,聽不懂也不害怕,還在我唱完的時候鼓掌喝彩。”
“啊?他腦子給不會有問題吧。”另一個紅衣姑娘驚訝不已。
李姑娘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甚至覺得荒謬。踏么地,她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奇怪的人,
“其他幾位姐姐已經去了嗎?”先問問題的叫黃姑娘。
“嗯。”李姑娘嘆氣,她覺得就碰上的那小子,肯定不會畏懼。
另一個姓白的姑娘,道:“姐姐嘆什么氣?是有什么不好的嗎?”
“那三個人里,那個漂亮的小白臉怎么就不怕呢?”
“人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次我們該不會碰上這種人了吧。”白姑娘推出一個猜測。
黃姑娘想了一下,也跟著說:“該不會他們沒做過騙嫁的事吧。”
躲在假山空隙里的溫遙清,耳尖聽到了“騙嫁”二字。她記得刑部卷宗少有這一類,即便有,大多是有權有勢的敢報案。其他姑娘大多出了事,都是被家里人按下事,不了了之。即便有報官,抓到人,都是拔出蘿卜帶出泥。范圍牽扯之大,還要長期管控,成本很大,極少衙門會徹查到底。
三人在那邊的討論,溫遙清就站那邊聽。突然她腳下傳出一些聲響,這人下意識踩了下去。
“誰呀,這么喪天良踩門了!”一聲驚呼把溫遙清暴露出來。
她一個閃身從假山里邊沖了出來,溫遙清暴露在三人眼皮子之下。而假山底下一素衣姑娘氣呼呼跟出來,除去嫁衣三人,就只有溫遙清這一個生臉。
及時反應過來的李姑娘大聲呵斥:“你怎么在這里!快!姐妹們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其他幾個姑娘不假思索把溫遙清圍了起來,幾個年歲都不算大的姑娘裝得兇神惡煞,在溫遙清看來,武力解決不是問題。只不過……
“李姐姐,她吐血了!”后來的姑娘一聲驚呼。
“別,別過來。”溫遙清迅速掏出手帕擦去血,“這血有毒,碰了你們會有麻煩,別來。”
不慎落在地上的幾滴黑血,溫遙清拿出一包藥粉,仔細撒了上去。難受捂著嘴咳嗽幾聲,再從懷里摸出一個藥瓶,顫抖著手倒了一粒藥出來,干咽下。幾個姑娘畢竟不是什么壞人,借著手里的燭火,還是能看得出地上的黑血。
幾番猶豫,還是停住腳步。
溫遙清明顯虛弱了幾分,但還是站著,溫和說:“很抱歉呀,驚擾到你們了。我沒什么惡意,只是好奇你們為什么這么做。我為此小人行徑感到抱歉。”
幾個姑娘都愣了,其中的白姑娘警惕道:“與你無關,你最好就在那邊站著,我們還不想跟你說這些。老實待著。”
“稍等一下。”溫遙清直接坐在地上,從懷里拿出一堆信物,往前推了推,“有認識字的可以看看,我真的沒什么惡意。”
黃姑娘稍稍猶豫一下,上前幾步,拾起地上的東西。仔細翻看起來,有路引、過戶,這些姑娘當然也有這些東西,除去字跡不同,上面官府的紅印她們還是認得的。
像這些能證明個體身份的,上面官印印章都是統一由一人出手,一個官府具備一套。這個做印章的人是不能輕易再做這類印章,基本都會被看管起來。而每個官府手上這套印章,由于特殊,如果出現丟失,基本是會被問斬。
溫遙清身上的冷霜,每月不定時發作,除了會失去的五感,吐血也是必有的。伴隨著吐血,身體里的毒不間斷游走,渾身劇痛。這樣的疼痛幾乎持續四五天,長的要十來天。多年中毒,溫遙清臉上幾乎毫無血色,所以要出門的時候,她都會涂一些胭脂在臉上,至少看得不會與旁人不同。
“你是上京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黃姑娘不解問,隨手把溫遙清的信物還給她。
溫遙清笑著接過,很真誠和她們說:“有人給我一封信,說是這里有人騙良家姑娘。沒有留名,只有這里的地址,我們才來到這的。喏,這是那封信。”一封略顯破舊的信封,被保護完好拿出來。
將信將疑的黃姑娘再次拿過來,小心拿出來看。剛看沒一會,這黃姑娘把幾個姐妹召集起來說小話。
溫遙清真的沒什么力氣坐著了,等幾人背對著她說話,仰頭倒地躺在地上不愿動彈。為了還原義莊最開始的樣子,幾個姑娘也沒有打掃這里的院子,四處落得枯葉和塵土。
黃姑娘:“這是林大姐姐的字跡。”
李姑娘:“林大姐姐的怎么會在她手里?該不會真的是來幫我們的吧?”
白姑娘:“不好說。搞不好她是撿來的。”
被踩的王姑娘:“有道理,那個叫暗閣的,就是要價低,我們才想門路的。我們連名字都沒留,哪會這么容易理睬我們。”
李姑娘:“不會吧,看她病怏怏的,這么那么容易去撿人家專人送的。”
白姑娘:“不過,她剛剛還好好的,這副樣子該不會是騙人的吧。而且這個人是怎么跟到這里來的,還是感覺怪怪的。”
黃姑娘:“要不我們等林大姐姐回來,我們再做主吧。”
王姑娘:“有道理,看著她,別讓她……額。”
幾人商量完,回頭看去。那個青衣的陌生姑娘已經躺在地上,瞇起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怎么了。
“等等!誤會,全是誤會!”提著嫁衣,著急忙慌跑過來的林大姑娘高聲勸阻。她身后還跟著三個不同花紋的紅衣姑娘跑過來,還有姜黃碧竹錦緞翻領胡服的俊俏小郎君提著寶劍匆匆趕來。
林二姑娘趕緊上前扶起溫遙清,假寐的溫遙清莫名被拉了起來,人家給她拍打下灰塵和落葉。輕柔,不失強硬。溫遙清睜開眼睛,就看見洛澤擔心把她扶過去探查脈象。
“沒事,只是有點累。”溫遙清疲憊安撫洛澤,不著意躲開洛澤探脈。
林大姑娘趕緊去和姐妹們解釋,幾番說道,幾人相信溫遙清并沒有騙她們。
一刻鐘前,義莊前廳。
洛澤就聽著幾聲此起彼伏、怨念十足的話,少年不知愁滋味,這小子壓根不懂這些。乖乖坐在原位,看著聲音的來源的方向。
錦霧和洛澤這幾天熟了,大抵知道洛澤幾斤幾兩、什么性格。直接出聲提醒:“洛澤,直接問有什么冤屈、想做什么,不要傻呆著了。”
“幾位姑娘有什么冤屈便說,我家主子是刑部尚書,可以幫你們的。”
“誰信!誰信!”其中一個女子尖聲。
“我家主子收到來自這里的信,說是求助,主子才來這里。若是不信盡可等我家主子來,我這里還有暗閣暗堂暗部的令牌,那封信是暗閣送去給我家主子的。”
“真的?”另一個很穩重的女子沒再跟著哀嚎,嘶啞著嗓音。
洛澤一聽,有機會:“我把令牌丟過去,幾位覺得如何?”
“來!拿來!”
幾個姑娘拿到洛澤的令牌,就圍在一起討論。很快,五個嫁衣女子從暗中走出。其中一個容貌秀美,氣質溫婉的女子將令牌交還,幾位姑娘齊齊行了禮。
那還令牌的姑娘愧疚上前幾步,道:“真是抱歉,是我們唐突了。”
錦霧聽到動靜摸索著出來,洛澤伸手拉著錦霧手腕引導她從狐裘內走來。
“幾位姑娘我家……主子得趕緊找回來,主子她應該去追關門的幾人。”錦霧臉色有些難看,不是因為姑娘們的所作所為,而是她清楚溫遙清最近臉色越發不好看,身體狀態也不是很好。
“我知道她們在哪,兩位跟我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