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遙清的立場是根據她的身份的轉變,而去改變她的行事風格。不會因為身上的官職,來影響她的決斷。既然要關坪村覆滅,溫遙清所承擔的殺孽就非同小可,是要除去無辜之人,將其殺死;還是不論誰,統統下地獄。
幾百人的命,怎么處理干凈?溫遙清、錦霧、洛澤和流光自然知曉如何處理干凈,還有一個問題是老秀才愿不愿意讓葉留烽去上京?
去,老秀才就得跟著去上京;不去,祖孫倆要么死,要么遠走他鄉。前者,無非就是讓葉留烽每半年探望老秀才,畢竟老秀才已經不適合作為一個清醒的教育者;后者,以溫遙清的性子,會主動讓老秀才他們一起死。
這才叫鏟草除根,再干凈的苗子,要是知道底下的陰暗,還會愿意在溫遙清的影響下,成為她想要的合格的大樹嗎?以葉留烽的性格,要是把老秀才弄死,他要成了才,還不得報復回來?留下一個隱患,可不是溫遙清的作風。
“洛澤,去問問老秀才的抉擇,過了時間,我沒耐心等他慢慢來。”溫遙清把搗好的藥粉按比例,依次加入混合,“要是愿意,就讓他們別用村子里常用的水井,警告他們別亂說。記得順道留意一下那幾個家伙。”
“是。”洛澤三兩下就閃了。
流光四仰八叉倒在軟和的狐裘里,舒服看著溫遙清調藥粉。
“主子,這些粘在手上也會中毒嗎?”流光不是不想幫忙,而是溫遙清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
溫遙清拿出錦霧做的木勺,一點點放在油紙上,溫聲道:“不會直接中毒,但要是處理不好落在指甲里,不小心抖落在平日的吃食里。對你們就得不償失了。”她生怕自己大氣把藥粉吹散。
流光抬了個頭,看了一眼像土的藥粉,好奇問:“關坪村的井是地下水嗎?這樣吃了,不會直接死嗎?”
“流光,少打這些藥粉的主意,我知道你一向看北川不順眼,這些藥粉算不上毒藥。”溫遙清不用看都知道流光什么心思,雖然北川確實吵,但罪不至此。
“這張藥單是藥王谷谷主自己研究的,會讓吃下這藥的產生口渴的錯覺。這些人從開始的不斷喝水,能挺過這一段的,就會想要到下河泡著,直到水中毒而死。這藥目前是沒有解藥的。”溫遙清明白說出來藥效,讓流光打消這個念頭。
流光訕訕閉上嘴,默默翻了個身睡覺去了。雖然他對北川確實有單方面的矛盾,也確實不想讓這人死了。畢竟他死了或是退了,按照暗閣的規矩,除閣主外,幾個堂主、副堂主這些要是有人不在了,按照職位順序補位,極少跨位上來的;空出來的位置就得由原職位舉薦。流光是下一任暗部副部被舉薦的,溫遙清這個閣主同意的。
對這家伙來說,除去任務和練功,誰也別想讓他從溫暖舒適的床榻上起來,他們家閣主也不行。北川也就偶爾聚到一起的時候,話多了點,影響他躺尸了,但只要不是做副部,話多就多吧。
溫遙清不搭理流光的懶散,這家伙也就這樣了。不影響任務和他小命的情況下,隨便這小子怎么胡來。
假山下的地窖頗大,由于這里原先就是住過人的,幾個姑娘都是在被隔出來的臥房里休息。自從多了洛澤和流光兩個男子,他們就被安排在相對空曠的隔間休息。溫遙清就是在洛澤他們所在的隔間里配置藥粉。
十個姑娘對于溫遙清的提議十分贊同,連本鄉的都恨之入骨,更何況異鄉人。溫遙清呢,選了個不錯溫和的藥讓關坪村消失,主要還是所需的藥材大多都是常見,很好能買到。
她特意了解了一下,離關坪村最近的池子在老秀才家附近。水深,面積大,聽說老秀才不會打漁,湖里的魚大,水草說是也很不錯。在那里,還是能擠一擠塞一下一個村子的人。
……
“老秀才叫我把留烽帶過來。”三更天的時候,洛澤才回來。懷里還抱著熟睡的葉留烽,小孩被卷在溫暖的被子里,睡得香甜。
幾個姑娘已經睡著了,錦霧陪著溫遙清整理藥粉。再過兩天他們就要出發去上京了,洛澤要繼續南下。這兩天他收到他們暗部副部執箜的密報,催他趕緊去執行任務。明日流光則是要保護林大姑娘他們走官路北上,溫遙清和錦霧按照原計劃繞路去別的地方。
溫遙清揉了揉右臂,她被傷的這只手臂,那時雖然及時處理,冷霜沒影響到右臂。可傷及筋骨,幾乎是半殘廢,再拿刀劍這些要重的物件,還是勉強。延續這十年的時間,每一次毒發后,右臂幾乎沒什么知覺。
“老秀才沒說什么嗎?”溫遙清隔空傳音,怕吵到葉留烽。
洛澤搖頭,回復:“只是和他簡單說明,就給我答復了。老秀才說不跟留烽一起去,就在關坪村過著。”
“不強求,你把留烽帶去你們房里,明早起了就實話實說。”溫遙清抬手把洛澤趕回去休息去了。
錦霧替溫遙清收起藥粉,四下只有她們,道:“閣主,那幾個人怎么處理?”
“走吧,咱們去把那幾個人抓了,問出我們要的。明天她們就能離開了,這趟渾水的后果就讓我擔下吧。”溫遙清起身,眉眼見瞬間染上了點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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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性子還是那么烈!”
“不過這些娘們還是好玩呀!是不是新郎官!不過劉家小姐死了,要不然……哈哈哈哈!”
“死娘們怎么這么早死了,真是掃興!”
“劉建仁,你家那邊什么時候再給你找一個娘們?這次不走義莊那邊了,那里邪性很,這個有意思的很!”
村子已經暗下,除了鳥雀的叫聲,幾乎寂靜無聲。這幫齷齪的聲音來自偏僻的一間茅草屋內,唯一還亮著燭火的地方。屋內一張長炕、桌椅板凳、燒著的火爐,就再無任何物件。
九個男人或坐或站,半披著中衣,猥瑣卑劣談論著這幾日發生的事。炕上躺著一個不知生死的姑娘,渾身赤裸,身上青紫一片,沒有半點好肉。她的手、腳都拴上鐵鏈,這鐵鏈已經磨損很久了。
溫遙清和錦霧找到時,這群人已經準備陸續離開了。溫遙清快速上前幾步,一個手刀砍暈剛推門出來的人。她一掌把砍暈的人往前扔,跟在這人身后的兩人一個踉蹌差點倒地。
錦霧隨后上前,干凈利落把要踉蹌的兩人也一道砍暈。溫遙清拿出來時順手順的麻繩把手里這個捆起來,迅速去抓剩下幾個。其余幾人有要繼續上前去侵犯倒在炕上的姑娘,聽到門外的動靜,剛要出聲嘲諷。沒反應過來,就被溫遙清、錦霧一道砍暈,熟手捆起來。
溫遙清處理完,她把外袍披在炕上的姑娘身上。她不知道要說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她。她不是親歷者,她沒有資格和立場。
“……你要做什么?”炕上的姑娘嘶啞著聲音,無光的眼睛慢慢看向溫遙清。
溫遙清試探性伸手,那姑娘猶豫片刻,緩緩伸出手和溫遙清的手交疊在一起。她輕輕引導姑娘起身,拖著姑娘的頭,小心給她尋了個舒服的靠背。
“我此次來,要問他們一點事,便會送他們下地獄。”溫遙清真誠對上那姑娘的眼。
那姑娘思慮片刻,道:“我叫齊月,能不能讓我把他們都殺了?”
“好。”
如你所愿,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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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遙清和錦霧兩人把這九個人依次往外拖,放置較遠的樹下。錦霧和溫遙清的外袍都脫下披在齊月的身上,溫遙清把身上補氣血的藥喂了一粒給齊月。把她一起順來的斧頭放在齊月身邊,讓錦霧看著,溫遙清便出去問人去了。
“說說,你們到底做了這樣的事到底有多少?”溫遙清拎起一桶冷水直接潑到這群畜生身上。
其中一個清醒過來,看都沒看就破口大罵。溫遙清也不慣著,直接掏出隨身多年的戒尺狠狠打在他臟嘴上。一顆牙直接掉了出來,混合著血一塊。
“真是臟了我的尺子。你,說。”溫遙清直接拿尺子對上另一個。
這個素質稍微好點,但拒不配合,也和第一個下場一樣。溫遙清可不慣著,每指一個,不配合。好,就是被戒尺狠狠打臉!
幾番下來,這幫人臉腫成豬頭,才肯老實開口,說實話。
一個稍微沒那么像豬頭的家伙,垂頭喪氣,被其他八個人推出來。
其實他們并沒有算玩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他們最開始都是為了想娶媳婦,找到劉建仁。劉建仁建議他們可以把手頭的銀兩合起來,買好幾個姑娘,他們九個人輪流換著來,也就不會覺得膩。
這樣想想也很有道理,他們就把銀兩集在一起,買來了三個年輕且還是被拐來的姑娘。這三個姑娘性子烈,被這幫畜生褻玩三個月就死了。他們把這三個姑娘尋了個地方丟了,他們自己也說月黑風高,再去尋他們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但這幫畜生欲發不過癮,劉建仁和葉生就把注意打到村子里的姑娘。可村子里的姑娘少,這些姑娘都被看得極嚴,很多忍受不住多年沒有自由的,都選擇了自殺。僥幸活下來的,都是被鰥夫高價定下,等及笄就得嫁過去,根本無從下手。
這群東西沒辦法,就把主意改到別村的姑娘。這幾人除去劉建仁,還有那新郎李生、吳生、葉生……
就這樣過了一年,葉生是老秀才兄弟的孫子,他偶然間從老秀才那里得知林家兩個雙生姐妹。說是長相秀麗,身材也不錯,就攛掇劉建仁去把這兩姐妹搞過來。結果這兩姐妹沒了,包括隨后兩年路過義莊的姑娘。
齊月是這兩年里被買來的,只是她那時身體不好才被拐子撿到,被那幫人低價買走。他們這幾年靠著在鎮上坑蒙拐騙賺來的錢財,才能買來那么多姑娘。
李生之所以能夠成為劉地主的入贅女婿,還不是把那套坑人手法用在劉地主身上,被誤會是什么有才能的人。李生不算關坪村的人,他母親是關坪村人,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但他借著這層身份博得劉地主歡心,才有機會能成這入贅女婿。
溫遙清聽完,冷笑一聲,多扇這群畜生一戒尺。齊玉被錦霧扶著出來,稍稍恢復了一下體力。錦霧將手里的斧頭,遞給齊玉,她便和溫遙清背對著齊玉站在附近的一棵樹下。
“閣主,她還會活下去嗎?”錦霧看過齊玉的眼睛,全是死寂和不甘。
溫遙清聽著不遠處的慘叫,她明白齊玉的恨緣由。她無奈嘆氣,道:“她不是馮嵇,或許對她來說,可能已經再無牽掛了,才會有那般奮不顧身。”
錦霧思慮片刻,道:“可問馮大人曾遇到什么事?”馮大人她也見過,人是個好人,但不否認她是個笑面虎。她根本看不出,馮大人的經歷會和齊玉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嗯……一個權貴趁馮嵇意外體虛行齷齪之事,隨后威脅,最后馮嵇借刀殺人,擺脫困境的舊事。”溫遙清說了個大概,哪個權貴,借誰的刀,就不得而知了。
“您似乎很清楚這事?”
“我就在現場聽得真切,怎會不知呢?”
溫遙清就和錦霧站在樹下聽著撕心裂肺的慘叫、求饒、咒罵,兩個人就伴著叫聲在那邊閑聊。直到聲響逐漸停止,溫遙清才走過去,扶著虛弱的齊玉,躲過地上的鮮血,尋了個干凈地方讓她坐下。
錦霧去探查這幾人的氣息,他們一開始被齊玉齊齊砍掉命根子,接著齊玉隨便亂砍,邊砍邊看哪個不順眼就砍。由于齊玉的力氣拿起斧頭就很勉強,再鋒利的斧頭沒有合適的力道,跟拿鈍器沒什么區別。
齊玉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染透,整個人幾乎跟跳血池沒什么區別。溫遙清不甚在意染上血,她攬著齊玉,等她緩過氣來。溫遙清搭著齊玉的脈搏,長期營養不良,氣血供應不上,這次體力消耗過大。如果沒有求生欲望,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她。
“齊玉,你有什么打算嗎?”溫遙清溫柔在齊玉耳邊低語。
齊玉猶豫伸手,她怕臟了這看著似清風明月般拉她最后一把的姑娘,雖然這臟血也不小心讓她沾上了。
溫遙清笑著愈發真誠,她牽過齊玉的手,放在她的懷里。企圖讓她暖一暖,想讓齊玉的心也暖起來。
“謝謝你,這位姑娘。若是一開始我能遇到你就好了,沒有如果,但還是很感謝你能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給我一個機會報仇。我死而無憾,我能最后請您一件事嗎?”齊玉勉強朝溫遙清展顏一笑,她太瘦弱了,笑得并不是很漂亮。皮相不代表靈魂,她的靈魂依舊美麗無暇。
“請說。”
“請在我死后,送我自由。”
“好。”
齊玉笑著閉上眼,她累了。
這樣的好姑娘,一定會有人喜歡她。
她也是,她很喜歡這個陌生的姑娘。
你也要自由快樂呀,溫柔的姑娘。
溫遙清探了探齊玉的鼻息,很微弱。她拿出她最溫和的毒藥,小心給齊玉喂下,這藥入口即化,很快齊玉徹底失去了呼吸。
齊玉,我不知你經歷了什么。既然你的選擇是向死而生見你要的自由,我便選擇擔下你的命。我的余生,或許會見到你愛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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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溫遙清和錦霧燒了齊玉的尸骨。溫遙清仔細收斂起齊玉的尸骨,錦霧找了根竹子,制成管子,收起齊玉。待溫遙清尋到好去處,讓齊玉見自由。
溫遙清抽空去看了一眼老秀才,從老秀才那拿了信給了小孩。老秀才說他不配教導他的孫兒,他打算去廣粵看看,溫遙清也沒多說什么。
她送流光他們離開,讓洛澤一個人路上小心。溫遙清和錦霧在第二天就看著那幫人跟下餃子一般,著急忙慌往水里走。不少人還在其中被踩死,溫遙清冷眼旁觀。
待到人都下去了,過了半個時辰,兩人才離開。溫遙清特意每家每戶去探查,確定無人后,她才和錦霧收拾行李離開。
溫遙清前去云夢州時,遇到了暗閣暗部部主青原。溫遙清讓這家伙找幾個暗部留下,繼續盯著關坪村,讓密部配合,要是還有關坪村人出現有確鑿的舊事,就順道處理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