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母,叫我來做什么?”溫遙清朝挑起珠簾的侍女頷首,侍女婷婷裊裊退出門外。
那家承鐘鼎,性資敏慧的貴夫人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對溫遙清柔聲道:“遙清,來,先坐下休息,喝點茶水潤潤喉?!?/p>
溫遙清落座舒驊下首第一位,舒驊身邊的嬤嬤上前斟茶。她對誰都是客氣禮貌,這是溫遙清骨子里特有的。
“師母,應該不只是叫遙清來試您準備的衣裳嗎?”她進來就看見那嬤嬤身后的東西,不僅僅叫她來是說好的衣裳,應該還發生她不在蒯府的舊事。
舒驊燦然一笑,她就知道沒什么能瞞過這個孩子。難得還是拿不定主意,明明已經要讓那孩子幫忙的。
“遙清,你應該猜到我和你老師曾經有些過節吧?”
“是,以前和老師學習時,曾聽師父說過一些傳聞?!睖剡b清遲疑片刻才繼續,“印象最深是……聽聞老師有很多外室?!?/p>
“一半一半。”舒驊維持作為夫妻最后的體面,“他確實有外室,但只有一位。那是個可憐的姑娘,明明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商人之女,卻被那老不羞騙作外室?!?/p>
那嬤嬤朝溫遙清作禮,她是舒驊從小的貼身丫鬟。主仆二人最是了解彼此,這位嬤嬤對舒驊也是忠心不二。對當年的舊事,嬤嬤是除去舒驊和蒯卓宇外,是最知情的人。
蒯卓宇將要和舒驊成親前一年多,在江南一片油菜花田內認識了一個秀麗的姑娘。這位姑娘姓楚名茗薇,是這里姓楚徽商的獨女。
這個姑娘傻得可憐,被蒯卓宇俊朗不凡的外表和才華折服。瞞著自己父親傻乎乎跟著蒯卓宇東奔西走,蒯卓宇拿楚茗薇紅袖添香當外室,楚茗薇拿蒯卓宇作未婚夫。
一個玩弄真心的男人,在那個姑娘恍然大悟后,決定要離開時。意外有了身孕,這個姑娘也是決絕的很,當場就讓身邊的丫鬟去買了墮胎藥。蒯卓宇攔下她們的所有動作,把楚茗薇軟禁起來。
男人的通病就是脫離自己掌控,就得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蒯卓宇把楚茗薇軟禁,待到這姑娘生產后,趁著看守的人松懈,讓人分別給已經嫁做人婦的舒驊和自己父親去信。
她希望蒯家未來的主母能處理好她這個外室,她也盼望自己父親能夠帶她回家。至于她的孩子,就看這位未來的主母要不要,不要就帶回家,為自己送終。
可是,父親很早就去世,家產被叔伯占走,楚茗薇的家沒了。那位夫人沒有半點消息,甚至蒯卓宇親自把那封信甩在她臉上,明里暗里的嘲諷貶低。
楚茗薇,病了。沒多久就病逝,留下三個月的蒯須初,要不是照顧蒯須初的丫鬟婆子不盡心,蒯須初也沒機會在未成年錢前在蒯家。
舒驊在懷有蒯佩蘭時五月的時候,就給蒯卓宇納了一個貴妾。舒驊是一個好妻子,她做到了她該做的一切,可蒯卓宇的皮囊和才華,可比不上他惡劣的人品。
……
溫遙清沒有半點驚訝,她無奈笑笑道:“您想讓那位楚小姐如何?”
“入宗祠,名正言順?!笔骝戇€是能體會楚茗薇的心境,她也知道,楚茗薇需要一個棲身的地方。至少有人要記得這個姑娘,被蒯卓宇騙的姑娘。
她的叔伯舅父早就在她父親去世后,把她剔除家族。這也就是,舒驊做不了楚家的主。但她還是能在蒯家說上話,要說服蒯卓宇,也非易事。
“遙清只是老師的學生,無能為您做事?!?/p>
“以遙清你的能耐,我想你應該有非常規的手段?!笔骝懥巳挥谛兀昂⒆?,我還是想你能幫我這件事?!?/p>
溫遙清微哂,很是淡定道:“師母,還恕遙清不能答應?!?/p>
“為何?”
“真要遙清動手,其手段或是過于卑劣,可能適得其反。其次就是,若要光明正大,其實已經有人能做到了?!?/p>
舒驊不解:“誰?”據她所知,尚在長津的蒯家人有實權的,為數不多。
溫遙清坦然:“遙清雖不能出手,但那位楚姑娘是江南人,我想您應該知道在江南有實權的蒯家人是誰了吧?!?/p>
畢竟回一趟暗閣,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待了一個下午,盡收天下近期的消息。其中就有了蒯佩蘭的近聞,說是要回上京,會特意轉回長津。至于為何,溫遙清不能說的太清楚。
“是嗎……”舒驊若有所思,“思驪,把我準備的那兩身行頭讓人打包好,送去遙清房內?!?/p>
“一套是官綠色的裙裝,和一套天青色的大袖衣,師母都讓人給你改了改,不會影響你的行動。”舒驊大抵是想明白了什么,開始跟溫遙清嘮家常,“遙清你有沒有意中人?要不要師母幫你相看?”
溫遙清抿了一口茶水,保持著微笑:“沒有,師母。遙清不能毀了他人,所以,多謝師母好意?!?/p>
兩人交談一會,溫遙清就借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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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緊找一個世家小姐成親,我可不想看你在這,浪費家族資源?!?/p>
“父親,我回來是來等佩蘭回來。您要是不想見到我,明日兒子就可以離開?!?/p>
“那你趕緊走,永遠不要回來!”
“那兒子拜別父親?!?/p>
蒯須初平靜退出蒯卓宇的院子,沒走出幾步路,就碰見慢騰騰踱步回屋子的溫遙清。溫遙清微微頷首,表示打了招呼,欲要離去,就被攔下。
“我該稱你溫姑娘,還是溫尚書?”蒯須初直直盯著溫遙清,“你說佩蘭真的能幫我嗎?”
溫遙清沒動,幽幽:“大公子應該慶幸您這一路順坦,要不然以您曾經惡劣的性子,早該被打死了。況且您更該老實些,畢竟真要論,還是佩蘭更適合?!?/p>
蒯須初上前幾步,道:“尚書你能幫我,嫁與我你也能獲得好處,不是嗎?就長津蒯家,能幫你……”
溫遙清回身一揮手,將蒯須初震退幾步,讓蒯須初退回他最初的位置。
“妄言,大公子?!睖剡b清深深凝視,眼中全是冷漠,“佩蘭姐可不是為了您,您最好心里清楚自己在蒯府的地位。即便在下身為尚書,也不是能讓您利用的。”
“您還請自重,在下就此告辭?!?/p>
蒯須初直愣愣看著溫遙清愈發消失的身影,目光越發陰冷。
蒯家未來的掌權人,可不會因為一個可悲的女子緣故,對她的孩子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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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澤蘭的院子,主屋
蒯澤蘭拉著溫遙清感慨:“啊,遙清你過兩日就要走了嗎?”
“嗯。”溫遙清無奈嘆氣,輕拍蒯澤蘭的肩,“澤蘭姐,我們還是會再見的,無論如何都會再見的?!?/p>
“唉?為何遙清你會如此篤定?難不成遙清你能窺見未來?”蒯澤蘭調笑說。
溫遙清倒是很認真:“我從不說謊,所以我們緣分還不僅僅在長津,澤蘭姐。對了,再過一段時間有你的熟人和你想見的都會來,請你注意這段時間容易入口和傷口的物件。”
“為何?”
“澤蘭姐最信任的人尚未回來,但最能相信的師母也要留意她的安全。至于其他,我就不能多說了,不然可能會影響那個人。”
溫遙清大概猜到什么,她到底還算是了解那未來的掌權人。畢竟曾經是同窗,暗閣的消息從不會空穴來風。聽先前的大公子事,加上剛剛……看來是真的有野心了呢……
“哪個人?”
“最信任的那位。”溫遙清溫和看著蒯澤蘭,“到底我是外人,有些事不能說的太清楚,否則……”有故意引導,挑起世家內亂。
于情于理,溫遙清只能盡己之能,護她想護的人。其他,她不能多加干涉。
蒯澤蘭出身世家,溫遙清不能明說的事,她心里是一清二楚。大大小小的世家腌臜之事,可不比朝堂上的少。
蒯澤蘭樂呵呵插科打諢:“對我來說,遙清從不是外人。你可是我的異姓妹妹,對了,遙清,那你明日有什么安排嗎?”
“去弄些銀錢,手里銀兩不多?!睖剡b清回憶了一下,“和一個朋友一起,所以明日一整日都沒法好好休息。”
“唉,像遙清這樣的官,應該還有月俸。怎會沒銀兩呢?”
“補貼友人了,才沒多少銀錢的?!?/p>
真要溫遙清說實話,她手里的銀子還是能讓她回上京,省吃儉用十日就夠了。但只能用在餐食上,至于其他,溫遙清只好去她以前常干的活計。
“那我能去嗎?”
溫遙清沉默片刻,才出聲拒絕:“可能不太方便,不是什么能等大雅之堂的地方,還請澤蘭姐好好待在府內?!?/p>
這人還是有自知之明,她確實沒怎么去過好地方。那些活計也不是暗堂的活,都是以前干過不太見得光的事。她不在乎她的名聲,可這位要。
蒯澤蘭單純疑惑:“難不成遙清你還掙黑錢?”
“差不多,不過絕對不拿愧對良心的錢。”
“那你明日早些回來,后日不是要啟程嗎?”
“那澤蘭姐早些休息,遙清就先告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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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津城門口
就等在城門大開的百姓們有一搭沒一搭閑聊,都是家長里短的。
唯獨有一個戴著帷帽的人格格不入,牽著一匹驢子,那驢子背上掛著一書箱。那人安慰著焦躁的驢子,一人一驢早早就在這里守著。
守城軍手持長戟,這個年輕的守軍剛換崗,就看到這個戴帷帽的姑娘。
溫遙清瞞著蒯家人,獨身在長津城內城門下等門開。這人出于某些種種緣故,把跟在身邊的馬尋了借口留在暗閣。換了一匹驢子,重新收整行李,給蒯家幾人留了信,趁夜溜了出來。
太招搖了,她可不敢在冒險了。再耽擱時間,就沒多少富余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