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溫遙清負責的,貢院每一個出入口的監考,都遇上大大小小的奇葩。更多的是,要么無法和過所完好聯系上,要么各個州府沒能將官印加蓋到相關牒上,還有老頭這種胡亂頂替、難以流利引今論據……
此次的貢院也全由禁軍看管,往年都是抽調一部分禁軍和上京各個駐守的軍隊輪流。禁軍作為皇帝的私軍,不只是日常操練和巡視,例如某些重要的場合,視情況抽調。
以往都沒這么多離譜的,墨逾白早有所預料和安排。這些被抓起來的學子,則是排去真正別有用心之輩;剩下那些單純作弊的,按規矩取消舉子身份。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這是移交他處,嚴加審問。
考官們審核完所有考生入場后,徹底閉上貢院大門,禁軍嚴加守衛。
溫遙清和墨凌州親自檢查封起的答卷解封,確定無誤后,才按照數量分發。溫遙清替自己探脈,還是很虛弱,即便青原送了內力給自己,也只能壓制一段時間,恐怕又要大病一場。
他們在分發答卷后,還得巡視一圈后,考官們才能休息一會。貢院有專門監考的地方,所分開的區域都有,監考都在那里集合休息。
姜文遠將銅壺在爐火上,而溫遙清伸出左手接過墨凌州遞來的長弓,順道背上箭筒。
“此次我帶了二十支箭,子桑覺得可夠嗎?”
“自是夠的。”
溫遙清反手將弓箭背身,道謝:“殿下,此番多謝。”
墨凌州搖頭,無奈:“子桑你已經謝過了,你我相識已久,區區小事何必掛懷。”
“禮貌而已,殿下。”對墨凌州的態度,是溫遙清的習慣,“下官現行一步,再會,殿下。”
溫遙清到時,姜文遠才將泡好的茶水傾入茶盞中。雖然搭了一個簡易的棚戶,遮擋下一部分寒風,但還是異常的寒冷。
即使允許攜帶一部分物件入貢院,還是不被許可帶入上好的炭等消耗品。姜文遠手中茶葉也是去年較為一般的舊茶,算是作為考官的一點安慰。
“大人快來喝茶水,暖暖身子,過會還要巡視。”姜文遠遞上熱茶,溫遙清身后還帶著一位背著弓箭的禁軍。
“文遠有心了。”溫遙清落座,蒼白的手握上茶盞。飄著熱氣的茶,溫遙清的直接,看著姜文遠懷疑這水是不是剛倒出來的。
溫遙清示意禁軍放下,繼續和姜文遠道:“過會不帶弓箭去,不過,文遠你且記得,以你所見范圍內,打下將要落入貢院考生屋外的鳥。切記,要活的鳥。”
“下官,知曉。”姜文遠作輯,便迫不及待將弓拿起把玩。
溫遙清讓姜文遠和另一位監考待在這里,監考點要比考生屋子要高,看的也遠。她和其他的考官一起巡視,學子拿到卷子就開始答題,全是研墨、翻閱卷子的聲音。
巡了一圈,溫遙清則是輾轉去了茅房。考生若是房內的夜壺壞了或是將要溢出,才會來此地。今日只是第一日,沒人回來此地。她轉了一圈,暫時沒發現異樣,便將墨凌州備的香丸碾碎一半的量。放在茅廁各個角落,她的動作沒有避開人。
跟著溫遙清一起的考官,也是有經驗的。她是上次春闈的監考,那幫學子想作弊的手段都是換湯不換藥。無非用錢財收買的富家子弟,和借科舉改命的普通學子。投機取巧,急功近利之輩,這位考官自是反感得不行。
作弊的手段得來的功名,讓寒窗苦讀才有機會為官的學子怎能得到,與他們而言的公平。
大抵一時半會,出了不少事情,讓那些漏網之魚,成了驚弓的鳥。溫遙清碾碎的香丸粉末散落在濕潤的草垛上,這些香丸可放兩三日,剩下的一半則是后幾日安放。
兩日后
溫遙清坐在棚戶內,心情格外不錯翻閱一本天象書。這兩日在得了許可,尋得一本天象孤本。
每日不定時巡視,跟著一起的考官已經受不住了。一回自己的屋子,是倒頭就睡。溫遙清臉色比他們白,精神頭好得很。姜文遠雖留在監考點,但一直盯著視線范圍內的動靜。雖然沒有什么消耗的體力,但精神也不算好。
“文遠!”溫遙清忽然伸手示意姜文遠,姜文遠順著溫遙清的手,看見一只灰撲撲的鴿子。
姜文遠反應也快,抄起弓架上箭,準頭極好射傷將要落地的鴿子腿。溫遙清招呼姜文遠一起,讓先前和她一起的考官去叫兩個禁軍來。
溫遙清手腳快,先一步到鴿子將落的地方。這是個拐角,考生要是走出來,這個隱蔽的角落,剛好就是去往茅房的路。地上散落血滴,順著血只看見在地上撲騰的鴿子,仔細一看還有一個細小的竹筒。
小竹筒的大小,放張小紙條是足夠的。這鴿子出血量不算大,很難探查出是誰家的鴿子。姜文遠只看見血呼啦差的鴿子,被溫遙清抓在手里翻看。
“姜修撰,有考生作弊。就在這附近,仔細查找,將沾上或嗅有血的考生叫出。我還有事,過會再來,禁軍會幫你。”
溫遙清說完,就帶著半死不活的鴿子去了茅房的方向。姜文遠沒得到解釋,也只好按照這位大人的指示找人。
三人就在附近查找,查出三個和血有關的學子。此時的溫遙清姍姍來遲,她還沒把鴿子丟了。這家伙身上的血腥味比那三個要重,手里的鴿子還在不停的叫喚。
“你們三個站遠點。”溫遙清看著三個學子,手里的鴿子越叫越虛弱。
那三人面色不解,但還是照做。溫遙清將鴿子放在地上,那鴿子一瘸一拐,慢騰騰朝一學子蛄蛹過去。
那學子大驚,其他兩人趕緊離那人遠點。鴿子是特別訓出來的,它不一定很聰明,但它只知道自己的飼主就在附近,甚至就在自己的眼前,它只想找他。
溫遙清示意禁軍把人抓了,順手將地上的鴿子撿起來,喂了一粒藥丸。她瞥了一眼三人的衣角,都沒有沾上香丸的粉末。
便讓剩下兩個學子回去,并要求他們對此保密。見兩人老實應下,沉默回自己的屋子,趕緊做卷子。即使再詫異,也不能影響到自己的仕途。
姜文遠遞給溫遙清一塊手帕,滿手的血凝固了。指甲縫里的血是連手帕都難以擦去,更何況手里的鴿子喂了藥昏睡過去了,更不好處理。
“先回去吧,莫要驚擾到學子。”溫遙清簡單清理自己身上的血跡,至少看上去沒那么恐怖。
兩人回了監考點,有監考官替溫遙清備好溫水來清洗手中的血跡。溫遙清面上是笑著答謝,親切的不行。這些人還真挺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當真是有意思。
姜文遠將順帶撿回來的箭收回箭筒內,猶豫片刻后道:“溫大人,你為何要去茅房?”還帶著鴿子去,卻又沒讓那鴿子自生自滅。
“我去看看茅房附近可有水,沒想成這幾日又冷了幾分,給凍上了,沒法清洗。”溫遙清半真半假扯了一個謊,來糊弄人。
水確實被凍上,不過只是薄薄一層,但不能用。她當時其實發現茅房附近的草垛,香丸粉末很是混亂。可以這么說,這幾日還是很濕潤,很是容易沾染上一些有的沒的。就比如,粉末和細碎的葉子。
茅廁背靠一面墻,附近還有不少的沒葉子的樹。在最靠近墻,且還是最靠近茅廁的位置。有些不一樣的痕跡,仔細看能夠看出有幾個較為新鮮的鞋印。墻上的幾片瓦有些碎裂,前兩日看時,卻沒有這般痕跡。
溫遙清沒有翻墻過去,墻的另一半是墨凌州負責的區域。那邊的區域也有茅廁,大差不差還是和溫遙清這邊差不過。她還看了附近的一些痕跡,大致知道在哪個方向。
另一邊她并不知道具體的,手里的鴿子已經半死不活了。她只能將手里頭的血,在有痕跡的樹上,就在不經意察覺的地方摸了點。
這家伙并不急著擦血,回來前給鴿子簡單止了血。她擦干凈鴿子身上的血,用盡畢生的繡花技術,勉強將鴿子的傷口縫起來。貢院不會有羊腸,也不好整來,將就將就。
誰知道這人想干什么,溫遙清邊和同僚們胡扯,邊清理鴿子和自己的血。同僚們看不透這個人,即使不知她話里的真假,就眼前單給鴿子收拾的人,和兩年前那個狠厲的人,看不透還很迷惑。
午夜
學子和考官都睡去,墨凌州隨著溫遙清去了今日的發現地點。兩人都是習武之人,腳步和氣息輕得很,很快就到了茅房附近,將身形藏了起來。
他們就在那里蹲守,就在他們的視野里能看見溫遙清發現腳印的位置。溫遙清將帶著血腥氣的衣袍換下,身著了一件較深色的官綠色衣裳。墨凌州則是換了身玄色的衣袍,腰間掛上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兩人完好與夜中的草垛融合在一起,不仔細些還真察覺不出什么不對的
午間放飯的時候,溫遙清單獨尋了個機會,和墨凌州說了這件事。墨凌州也有去探查,不過他那邊有人翻墻的痕跡較少。看來還是兩邊的學子相互作弊,恐怕溫遙清區域的學子幫別人作弊,跟找代筆有什么區別。
一學子東張西望,手中還捏著一張紙。她拿著燈盞,很是緊張,是不是往后瞧。與此同時,能夠很清晰聽見墻的另一面傳來動靜。溫遙清示意墨凌州往后退,墨凌州會心,悄然退遠。
溫遙清眼見那學子再往后瞧,墨凌州就在溫遙清的手勢下,越過墻到了樹上。但就貢院的茅廁沒有點燈,另一邊的墻下能夠看見有人提著燈走來。
墨凌州能看見那學子,學子卻察覺甚至看不見墨凌州。他的位置高,燭火可見范圍不高,怎么能夠看見墨凌州。
“怎么還不來,冷死了。”聽不出男女聲的人抱怨,“她該不會不想要她家人的賣身契嗎?真是廢物。”
那人抱怨聲不算大,另一邊的草垛里,溫遙清聽得很清楚。
賣身契?這學子和馮嵇的經歷還有些相似,不過馮嵇并不是做這種事。誰也威脅不了她,甚至拿捏不住她。
“高舉子,來了嗎?”怯生生的學子出聲,宛如蚊子般,細小卻能聽見。
高舉子蹙眉,氣憤:“快點給本公子拿來,你個下賤胚子,還想不想要你妹妹的賣身契了。”
“等下,高舉子。”那學子將紙塞入衣襟內,吹了蠟。借著一旁的樹,熟練爬上墻。
那學子半個人都去了另一邊,那高舉子將提燈放在地上,踩著地上的石頭,墊起腳尖去夠。
墨凌州忽然從樹上落下,而溫遙清從草垛里躍出。前者將高舉子伸出的手給錯位,學子被意外嚇到,但反應也是迅速,手里的紙揉成一團要塞自己嘴里。
后者也是早有準備,在學子吞下紙前,卸了她的下頜。扯著人不注意,一把強過紙,她把人拎起,兩人翻到高舉子的位置。
“太吵了。”溫遙清看著倒地哀嚎的高舉子,墨凌州上前就將人掐暈。
學子控制不住留著口水,被溫遙清按著點了穴,僵直這著身子動彈不得。為了避免瞧著難看,溫遙清就順手給人合上下巴。
溫遙清翻閱過今年的卷子,她打開火折子,看揉成一團的紙。墨凌州幫著拿火折子,溫遙清仔細看前幾行,這可是比他人的進展要快上不止一點半點。
她意味深長看著地上的兩人,轉頭看向墨凌州道:“殿下,這兩人就交由刑部處理吧。”
“隨你。”墨凌州聽見動靜,便要去處理,“我去替你轉交這兩人,此二人勞煩你處理了。”
“多謝。”溫遙清作輯,她將揉皺展開的紙收入袖中,便提著兩人,毫不費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