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遙清熟知上京的路,即便離去兩年,也能自如來去。宋太傅搞不好,真找人來處理她。她拐去甚少有人去的巷子,也是能回刑部的一條路。
好些路能會刑部,不過要入刑部大門就一條,要堵人更是好。入了夜,官衙除了當值的,非本職官員不得擅入。只是也沒人會想到,溫遙清真不走尋常路。
因為,這人又不是去刑部。刑部負責的,和大理寺不一樣。這事得交由大理寺審查,季挽笙可不是會被強權所壓的人。
去大理寺,是要經過刑部。溫遙清運用內力上了屋檐,她帶著比自己還要重的,步伐還是很輕盈。避開了宋太傅帶著一群人堵在刑部,和一些不知名的人躲在大理寺門口。
今夜正巧是季挽笙當職,溫遙清也熟輕熟路到了季挽笙辦公的屋子。
“進?!奔就祗系皖^翻看案卷,聽到敲門聲頭也不抬。
“季大人,來大案子了?!?/p>
季挽笙不意外看著溫遙清手里的人,道:“宋太傅長孫,這人……說說怎么一回事?!?/p>
溫遙清隨手把那雜碎丟在地上,拿出帕子擦手,順手丟入火盆。做這些事時,也簡單講了整件事的原委。
“我手里還壓著那孩子的案子,還好沒撤銷。”季挽笙思索片刻,“此事應當立即處理,這樣我人去找那些尸體,遙清便進宮里上奏?!?/p>
“等等?!睖剡b清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這是從暗閣買來的,上面記錄的全是宋璟盛犯罪記錄。宋太傅恐是不知暗閣有買絕事,跟著的暗衛是雖不好做人證,但有些東西還是能找來的?!?/p>
暗閣內,買絕這種買賣可是要花更多銀子。宋太傅即使知道這事,不會覺著有人會去暗閣買消息,畢竟沒了物證人證,也鬧不起什么風浪。
“你有銀子了?”季挽笙顯然覺得不可思議,她找過暗閣,以她對溫遙清的了解,身上的錢買消息都不夠。
溫遙清很冷靜說謊:“找人借的,還不好還,進宮說不定還能讓陛下給我還錢。對了,借下筆墨寫折子。”
“你真要現在進宮?”
“嗯,我身邊的暗衛隨身替我拿著我的官服。”溫遙清的暗衛,對外都說是墨逾白給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墨逾白對溫遙清是真不錯,這個也就成了溫遙清眾多借口和謊言的擋箭牌。墨逾白知道暗閣是溫遙清建立的,甚至墨逾白還提供了些許銀子和地方,讓上京的暗閣建立。
暗衛是很早之前,就借著墨逾白的口,說是賜給溫遙清。誰也沒見過他們的長相,也不會誰知道暗閣是溫遙清的。暗閣不會成為威脅朝廷的存在,溫遙清亦是。
墨逾白和溫遙清之間,即為好友,也是君臣。君臣在前,至交排后。
“你是早有打算,對了,我這邊對你說的有了發現?!奔就祗掀鹕?,拿出備用的硯臺、墨條和毛筆,順便使喚自己身邊的暗衛把那雜碎,壓入大理寺重刑犯的牢房單人間。
“確有其事,不過,確定捉拿他們還是要越過姬丞相那邊?”兩人這事不是第一次,但季挽笙還得再問一句,“陛下那邊,怎么說?”
溫遙清攤開隨身的空白折子,在一邊的空桌上,邊研墨邊道:“嗯。陛下那邊還是讓京兆尹那邊協助,你我二人去抓。丞相那邊到底不出這趟事,后邊也只需遞交文書,不用多談。”
“到時錢九和也要去收賬?”
“畢竟修繕官衙,還得走那邊的賬和銀子。這筆錢也不止用在我這邊,總是哭窮,這次還叫他們說什么?!?/p>
“鄧妍把有問題的賬目給你了?”
季挽笙感慨:“鄧郎中確實能干,要不你把人給我吧。在你那一貧如洗的刑部,還真虧待人家?!?/p>
溫遙清拒絕了,“我做不了人家的主,真想鄧妍來大理寺,你倒不如去問問她的意見?!?/p>
“嗐,這不是不愿嘛。鄧郎中說了,要你允了才來。你這么說,也沒辦法。”
折子寫好,溫遙清乘著墨色未干的時間,借著季挽笙屋內的屏風后去換衣。打扮極為艷麗的青原從暗處出來,將一包裹遞給屏風后的溫遙清。
季挽笙不意外突然出現的青原,沒想成長得還挺妖艷的。不過為什么隔著屏風遞衣服,這身高,也是難得有女子這般高,該不會……
“季大人,你這有銅鏡嗎?”溫遙清換好官服,披散著長發出來。將自己的常服收好,交給青原。
“沒有?!奔就祗掀鹕?,朝溫遙清伸手,“我來給你束冠吧,小溫該不會不善束發?”
“嗯,不常束冠,也不習慣這有重量的冠。”溫遙清難得乖覺,季挽笙接過溫遙清隨身的木梳。
季挽笙似乎想起什么,道:“及笄時,可有人為你梳發?”
溫遙清難得一怔,笑著說:“沒想過及笄的事,于我而言,不過那日將散下的發全束上,沒什么差?!?/p>
“帝師沒給你過生辰?”
“有,不過我并不在意?!?/p>
“……帝師怎么給過生辰的?帝師嗜酒,有銀錢買長壽面嗎?”
溫遙清思索過后,道:“我不在意,但師父會在那日留些銅板帶我去吃碗素面,加碟豆子。記得每年的面,味道都是天南海北的,還是不錯的?!?/p>
“我往后辭了官,也去嘗嘗這天南海北,那一定是不一般的景色。”
季挽笙看著手中的發,這人發尖還有些發黃。真是難為這人十五還能長這么高,比同歲的少男要高不少。溫遙清要扮成男子,也是好看的。
“好了,去吧。”季挽笙手巧,很快為溫遙清束冠。
溫遙清信季挽笙的手,正好折子也干了墨跡。她收起折子,問季挽笙借馬。
“后院老何記得你,自己去找他?!奔就祗线€身著官服,“要我替你攔著追你的人嗎?我母親的面子,宋太傅總會給的?!?/p>
“麻煩了?!?/p>
溫遙清可不敢保證此事還會有人參與,到底和宋太傅一家的,位高權重的還有一位呢。她不想再有多少糾纏,天再晚些,墨越夜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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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當真如此?”姬夫人在宋太傅到刑部后半盞茶后趕到,聽宋太傅的話驚訝。
“現在溫遙清遲遲不到,阿盛說不準被帶去別的大牢。為父已經派人去了大理寺守著,遲遲還未有消息?!彼翁狄豢淳褪谴让忌颇康臉?,不過這些也只對他的后代。
姬夫人多年安生過著一品誥命,捧著她這個丞相夫人,但還是被溫遙清這個禍害的事恨之入骨。有她在,自己和家人永遠不得安生。
“爹,若是那孽障進宮上奏,阿盛可就……”姬夫人也是知道這事的,有些尾巴還是姬夫人背著姬擎松做的。
宋太傅難得拿不準,終是狠下心道:“凝書,你去宮門外堵著。若是攔不住,只能舍棄阿盛,不能讓一人拖累整個宋家?!?/p>
“好,爹,凝書定會攔下那孽障?!奔Х蛉粟s緊上了馬車,加緊催著車夫攔。
……
季挽笙和溫遙清兩人一前一后馳馬,入宮門的官道是被特許可以駕馬。此路也少有人行,沒什么顧忌趕緊入宮。
“吁?!睖剡b清忽然勒馬,大呼,“季挽笙,等等!”
“怎么了!”
“若是有人攔,我被纏上可就不好了。你且繞路去,記得在你家成衣鋪前匯合。”
季挽笙覺著可行,示意自己現行,便改道走遠了。溫遙清捏了捏袖中的物件,直覺告訴她之后幾日準沒好事,不過此事若能鬧開,后邊保不齊能舒服些做事。
很快溫遙清還真猜準了,前邊有一體積還挺大的馬車占了官道正中。不看那群人在那,就特意在那邊,雖能過去。只是……那馬車外掛著的牌子,是姬家的。這般規模,怕是姬夫人的車。
“見過夫人。”溫遙清主動作輯,還是很禮貌了。
跟著的婆子撩開湖色的綢緞的簾子,馬車跟著好些丫鬟婆子,和家丁侍衛。一保養得當,珠光寶氣的婦人坐在主位上。容貌很是不錯,生的孩子也是好看的。
溫遙清同一起出生的弟弟,名姬城澤。兩人雖是雙生,長相也大不相同。溫遙清像姬丞相的父親些,那弟弟則是偏向姬夫人些。長子姬城軒也像姬夫人,眉目還是像姬丞相的。
“孽障,你要去哪!”好好的漂亮人硬被此話破壞了端莊相。
“夫人,這是說什么話,您是覺著敝人還是您能隨意訓斥嗎?”溫遙清掛著溫潤的笑,目中半點沒有敬意。
姬夫人最厭惡是這個孽種的存在,看見就壓不下心中的怒,“本夫人可是一品誥命,夫君可是正一品的丞相。你一個小小三品官,本夫人怎就不能訓斥!”
“敝人真的無心和您這般糾纏呀?!睖剡b清狀似感慨,下一秒,這人借著馬鞍,竄上一旁的屋頂。
姬夫人看人忽然起飛,趕緊叫家丁侍衛追上。溫遙清也在屋上遠遠瞧見一騎馬的人,燭光朦朧,大概便是季挽笙在那等著了。
一群人正想法上來,溫遙清沒有耽擱,運起內力跑掉了。速度之快,叫那些只會拳腳的家丁侍衛難以跟上。
跟上后,便碰見一立成衣鋪前的紫袍孔雀官服的人在那。她身旁是好些手持棍棒的人,看見那些家丁侍衛,二話不說就對打。
姬夫人趕來時,一地自家的家丁侍衛。眼前那身上孔雀官服的人她眼熟,是季家少家主季挽笙。
她自知大事不妙,已經沒法再去攔了。大理寺卿季挽笙,自己丈夫曾和自己說過,此人可做相才。假以時日,丞相之位,無意外會是她的囊中之物。
“夫人,包庇可是連坐的。您也不會想,牽連到姬丞相和您的誥命吧?!奔就祗峡蓻]有尊老的品質,說話就不客氣多了,“況且下官記得您手底下的鋪子,和季家主也就是我母親有交易。就這幾樣,下官也是能做到的,所以今晚您就乖乖在此等姬丞相來吧?!?/p>
季挽笙的人連著馬車一起圍上,懂得享受的季挽笙“客氣”請姬夫人一起,對月喝茶等人。
——
現行一步的溫遙清,騎上季挽笙的馬,直入皇宮。她有特權,可以馳馬入皇宮。直到定心殿外,下馬讓小公公去稟報。
“您請吧?!背鰜淼氖切∈Y公公。一邊的禁軍牽過馬繩,到一旁候著。
“勞煩小蔣公公了?!睖剡b清微微頷首。
定心殿內,是燈火通明。此時大概已至戌時一刻,看來墨越夜真挺辛苦的。
溫遙清入內,墨逾白也是不抬頭,翻看著折子說:“子桑,這時來做什么?”
“陛下?!睖剡b清拿出折子和一本冊子,是記宋璟盛事的副本,“此案涉及眾多百姓之命,還請陛下一觀。”
墨逾白看過來,見溫遙清有些凌亂樣子??梢姶_實重大的樣子,且她手里的冊子還是有些厚的。
蔣公公上前拿那兩物件,轉遞上去。墨逾白叫蔣公公念著奏折,自己翻看冊子。
“宋太傅這老鬼!真是敢教出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子桑,你說按律當如何。”墨逾白氣得差點掀桌,手里的冊子也險些丟出去。
“回陛下,按我朝律法,應當立即問斬。”
“趕緊的,盡快把那雜碎斬首了?!蹦獍谉罁项^,壓根沒有皇帝的威嚴,“他大爺的,滿是拍馬屁的折子,老子到現在都沒搞完。一群王八犢子,明個早朝全罵一遍!草!”
溫遙清默默聽墨逾白發牢騷,看他身邊候著的兩個公公見怪不怪的樣??磥碓絹碓經]耐心和那幫偷奸?;某读耍鋵嵥贿M來隨地亂丟的折子,他也是辛苦了。
墨逾白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似乎想到什么,從腰間抽出什么東西,丟給溫遙清。
“這枚玉環送你了?!蹦獍鬃卦?,“司天監那人跟我說過玉能擋劫,讓穗念給你挑了這個樣式。她這幾天都在忙著花朝的事,叫我給你送來?!?/p>
溫遙清看著天青色的長生結扣著溫潤的玉環,玉環上還纏繞著一條大紅色線,配著青色的流蘇。還記得她常穿衣服的顏色,很配衣服的玉環,她很喜歡。
“多謝?!睖剡b清將玉環放入袖中,雖然喜歡,卻不是一個窮鬼能掛在腰上的。
“行了,趕緊回去睡覺,別在這站著了。”墨逾白擺擺手。
墨逾白記著穗念將她做好的玉環腰飾托給自己時,說的:“希望那不惜命的家伙長命百歲?!?/p>
是呀,溫子桑,記得要長命百歲,我們都希望你長命百歲。